[中图分类号]B621[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2826(2001)07-0033-06 人对世界的实践改造活动是人类社会赖以存在和发展的基础,也是各种思想观念赖以产生和发展的基础。哲学作为一种精神创造活动,就是对实践所体现的时代精神的理论抽象和概括。但是,马克思以前的旧哲学并未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并未自学地把哲学建立在实践的基础之上。旧哲学是以理论脱离实践为特征的,是以逻辑范畴为基础的,是以追求支撑哲学体系的“阿基米德之点”为根本任务的。各种哲学的争论都是逻辑体系之间的争论,都是围绕对逻辑前提、理论起点的追问而展开的,而对哲学赖以产生的世俗基础——社会实践却不予追问和探究,这种囿于理论范围的追问是不彻底的。马克思则突破了旧哲学的研究传统,发现了哲学的世俗实践基础,通过对人类实践活动的考察,抓住了实践的“革命的、现实批判活动”的本质,将其作为自己哲学的现实基础,实现了哲学的根本变革。 一、由解释世界到改造世界的哲学 马克思以前的旧哲学都是以寻找理论思维的逻辑前提为特征,都是在理论视域内寻找哲学的前提和基础,建构逻辑上贯通的哲学体系。哲学的批判性、反思性集中体现为对哲学理论前提的设定。旧哲学由于离开现实的实践基础,在理论范围内进行哲学前提的追问,因此,这种追问具有指认性、独断性、片面性的弊端。每个哲学家都试图找到确定无疑的理论前提,而这种前提设定的独断性又必然遭到其他哲学家的怀疑和批判,必然被其他哲学家所推翻。由于旧哲学是在理论范围内寻找理论基础的,因此,只能在主观与客观、心与物之间确定一个基础,用其中一方说明另一方,形成各执一端的片面化观点。因而各派哲学之间的理论对立和争论,具有经院哲学的色彩。只有走出狭隘的理论圈子,从实践角度进行分析批判,才能克服旧哲学的片面性。马克思说:“主观主义和客观主义,唯灵主义和唯物主义,活动和受动,只是在社会状态中才失去它们彼此间的对立,并从而失去它们作为这样的对立面的存在;我们看到,理论的对立本身的解决,只有通过实践方式,只有借助于人的实践力量,才是可能的;因此,这种对立的解决决不只是认识的任务,而是一个现实生活的任务,而哲学未能解决这个任务,正因为哲学把这仅仅看作理论的任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第127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理论思维的现实基础并不在理论之中,而是在被哲学家们所忽略、所遗忘的现实实践之中。马克思说:“凡是把理论引向神秘主义的神秘东西,都能在人的实践中以及对这个实践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决。”(《马克思恩格斯选集》,2版,第1卷,第56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其实,不管哲学家们意识到与否,哲学总是以对实践的一定理解为深层底蕴的。“人们按照自己的物质生产率建立相应的社会关系,正是这些人又按照自己的社会关系创造了相应的原理、观念和范畴。”(同上书,第142页。)由于旧哲学不理解哲学的物质前提是现实的社会实践,不能自觉反思这一前提,因此,旧哲学是建立在现实社会秩序基础之上的,是对现实的社会实践方式、社会制度的理论再现,旧哲学的思想范围是既定的社会秩序的范围。马克思则对哲学的世俗实践基础作了自觉的反思,超出了旧哲学思想的范围。马克思意识到,哲学的首要任务不是设定“可靠的”逻辑前提、理论起点,而是要说明人与世界以实践为基础的关系及其变化发展,说明人类生活及其变化发展的一般本质和趋势。 马克思对实践的关注,与他从事经济学的研究密切相关。早在1844年,马克思就研究了经济学理论,特别是研究了古典经济学的劳动价值论思想,对古典经济学进行了分析批判,指出,古典经济学主要是从量的规定性上考察劳动的,问题在于揭示劳动的性质,在于说明现实的劳动是异化劳动。古典经济学家虽然也看到了异化劳动的事实,但是,他们却把异化劳动扩大到社会的原始状态,把异化劳动这一存在于一定历史阶段的规律说成普遍的、永恒的规律。他们没有说明异化劳动的起源和根源,因而也不可能说明消除异化劳动的社会条件和历史必然性。这表明,资产阶级经济学是受着当时社会秩序的严重束缚的。马克思的上述研究和批判,为他从劳动、实践的观点批判旧哲学、建立新哲学奠定了基础。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认识到,同资产阶级经济学一样,以费尔巴哈等人为代表的旧哲学也是与现实资本主义实践方式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是其理论再现。马克思明确指出:旧哲学的立足点是“市民社会”。旧哲学家们大都立足于当时资产者的立场看待实践,把实践理解为个人的利己行为,理解为个人最大限度地谋取、占有商品和货币的行为。尽管旧哲学家们对实践的理论态度不尽一致,但却都是站在“市民社会”的立场上理解实践的,都把日常实践的表现形式当作不言而喻的东西加以认同。市场经济条件下的实践的最大特点是,人与人的社会交往关系以商品、货币等物的形式表现出来,由于哲学家们被实践的这种物化形式所遮蔽,将实践的物化现象当作本质,因此,他们的哲学都是建立在日常实践的现象形式基础之上的。正如马克思后来在批判资产阶级经济学家时所指出的,人们的头脑“始终只反映各种关系的直接的表现形式,而不是它们的内在联系”。“我们关于一切表现形式和隐藏在它们背后的基础所说的话,在这里也是适用的。前者是直接地自发地作为流行的思维形式再生产出来的,而后者只有通过科学才能揭示出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593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旧哲学与当时的经济学一样,是“流行的思维形式的再生产”。有鉴于此,马克思把分析旧哲学的世俗基础作为自己的重要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