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8862(2001)05-0005-04 1 改革开放以来20年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首先是围绕实践概念展开的,而重新解读马克思实践概念的时代背景,就是现代化的社会实践运动。可以说,对马克思实践概念的重新解读和对中国社会状况的体认是同步展开的:1978年关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大讨论使实践范畴成为马克思主义哲学认识论的核心概念,社会生活而非经典理论成为判断历史进步的试金石。与之相应,以发展生产力为核心的经济建设取代阶级斗争成为社会生活的主潮。80年代初围绕异化和人道主义展开的讨论则将实践理论研究进一步引入社会历史领域,实践的历史观意义开始凸现出来。而在社会政治的层面上,它契合了对“文革”的批判反思和对民主政治的热切呼唤。这两场大讨论既是社会与政治的思考,也是哲学与文化的思考,当然,相比较而言,政治意义及社会影响远远超出其哲学意义。随着改革开放和现代化事业迅速推进,苏联模式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体系的弊端愈益明显,仅仅停留于对实践的认识论意义和历史观意义的指认是无法彻底摆脱教条主义和形而上学纠缠的,必须从世界观和本体论的高度来全面阐释实践的地位。由此,哲学体系的改革成为当务之急。与此同时,西方马克思主义和东欧“新马克思主义”的观点也在相当程度上成为重申实践的核心地位的理论资源。在1988年1月于南开大学召开的“哲学体系改革讨论会”和同年9月在北京召开的“全国实践唯物主义讨论会”上,“实践的唯物主义”这一命题获得广泛认同,此后,国内报刊开始大量刊登有关实践唯物主义的论文,把实践看作人的存在方式,以实践范畴为基本概念来建构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几已成为共识。 大致说来,80年代所体认的实践概念具有以下几方面的特征: (1)大写性。在80年代的实践理论研究中,旧唯物主义所唯之“物”被替换为马克思新唯物主义所唯之“实践”,关于实践的叙事替代了关于物质的叙事,实践成为新的理论中心,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人们往往把实践狭义地理解为物质生产活动,同时又将其他活动还原为实践。这种实践的叙事在宏大的时代背景中,构筑了古老中国的新的史诗:现代化的社会实践开拓了新的时间和空间,使得中国再度融入世界历史,崛起于东方。 (2)主体性。关于物质的叙事理所当然和客观性、必然性、绝对主义相关联,而关于实践的叙事则无可避免与主体性、可选择性、相对主义相关联。由此,不难理解,在80年代,实践唯物主义研究和主体性研究相辅相成,甚至于构成其内在支柱。但大写的实践注定了大写的主体,它为个体开辟的空间非常有限。这无疑也对应了80年代社会实践的整体性,特别是对现代化事业的全民族整体性的体认与参与。 (3)想象性。80年代对马克思实践概念的重新解读,较多地参照了启蒙思想及德国古典哲学尤其是康德的批判哲学,这实际上是运用前马克思的思想来图解马克思,即运用构成马克思学说的理论资源的思想因素来解读马克思,这当然也可以凸现马克思的部分思想特质,但却在相当程度上忽略了马克思实践概念对于启蒙思想的批判性和反思性。而不加反思的实践是想象的实践、欲望的实践,正如同大写的主体是想象的主体、虚拟的主体一样。 2 既然为想象,就会有梦醒时分。随着后现代主义对现代性的质疑,随着现代化充分展开所导致的社会分层,随着市场经济的文化实践的渗透,90年代对马克思实践概念的阐释及实践理论研究的侧重点不断发生游移,人们所体认的实践概念也具有了一系列新的表征和表意形式:随着社会分层的愈益明显,对公平与效率的探讨普及开来;随着环境问题的愈益突出,实践合理性尤其是人类中心主义与可持续性发展问题得到广泛关注;随着民族国家与世界历史关系的愈益复杂,对西方中心主义和全球化问题的反思逐渐深入;随着实践方式的愈益繁杂,关于实践结构、实践观念等论题的近乎经验、实证的研究,也有大量论文问世。 无论是否直接意识到后现代主义的冲击,90年代初期的实践理论研究出现了与80年代迥然相异的倾向: (1)从大写的实践回到具体的实践,强调马克思新唯物主义的实践性、辩证性、历史性三者间的相互支持、依赖与贯通。毋庸否认,这种强调意味着与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体系某种程度的调和,它表明了以实践为惟一的元概念来建构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存在种种困难,因为在马克思那里,实践概念的合法性并非不言自明,它也不可能来自自身,而且,实践概念的内涵与旨趣始终处于“现在进行时”而非“过去完成时”。 (2)从主体性到客观性,强调马克思的实践概念在主体性和客观性之间据间调停。论者往往认为,实践是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自在世界和人类世界分化与统一的基础,是人类世界的本体,但这并不否认自然界对人类世界的先在性。这种在客观性和主观性之间的徘徊,一方面表明了人们对于存在的焦虑,即既试图充分张扬人的自我意志,又希望有来自客观性、规律、必然性的保障,另一方面则显示出历史一次次给自我意志以重创所留下的印痕。 (3)从自明性回到反思性,强调马克思实践概念的批判性。有论者认为,马克思通过把实践概念引入释义学,完成了释义学发展中的“哥白尼式的革命”,实践释义学本质上就是马克思哲学,由此,抽象认识论将被意识形态批判所取代。这里的意识形态,恐怕主要是指商业化时代市场的意识形态,意识形态批判的任务在于警惕工具理性,呼唤人文精神,避免市场的合理性成为思想的合理性和行动的合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