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义世界的创生及其自为拥有

——人的超越性与自由本质探究

作 者:

作者简介:
袁祖社(1963-),男,陕西兴平人,陕西师范大学政治经济学院副教授,哲学博士。 陕西师范大学 政治经济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2

原文出处:
《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

内容提要:

在根本的意义上,人是一种以“意义”为生存本体的高级动物,对意义的追求,源于人对自身的“有限性”、不完满性生存境况超越的欲求,对“总体性”、完整性价值理想与价值生存目标的渴望。人的超越性作为人趋向意义世界的一种努力,离不开人的现实活动。意义系统是通过人自身的生存而创造、构成的。意义系统的广度和深度所反映出来的乃是人自身活动达到的深度和广度。人的超越性活动所展示、所确证的正是人的自由本质,它是意义世界能否生成及其主体能否对其实施自为拥有的关键所在。


期刊代号:B1
分类名称:哲学原理
复印期号:2001 年 0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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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C91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293(2001)01-0077-06

      一

      “意义”一词,在英文中有两种表示,一是Significance,它与Sign(括号,指示)有词源上的联系,它启示出一物的意义在于它对他物的指向,即意义是一物与他物的关系。另一个是Meaning,它与动词Mean(意谓)有词源关系,这种意义是由人所认定的意义。事实上,一切意义归根结底要通过人的认定或揭示,换言之,一切意义都是对于人的意义。

      从某种意义上说,人是一种以“意义”为生存本体的高级动物。人最不能忍受的是一种空虚的、无意义的生活。对意义的追寻,对人的生命和世界的根本意义的理解和阐释,是人的一切生命活动的根本出发点,是人类文化活动的本质。人在世界上的生存、活动、创造,都必须以对自己的价值意义的把握为前提,即必须了解和认识“我是谁”、“我所生活的世界怎么样”、“我在世界上的位置如何”以及“我们是什么”、“我们从何处来”、“我们往何处去?”这样一些属于人生本源性的问题。实际上,这些问题是一切哲学最终要探究和回答的根本性问题。

      正是这种人对自身在世界和历史中的价值意义的追寻,构成了人生的“终极关怀”。这种“终极关怀”超越现实生活世界,又从人生的远景上(终极意义上、超验价值上)给现实的生活世界以“观照”,给人的一切生命活动以价值、意义和目标归宿。德裔美籍生存主义思想家保罗·蒂里希对此有深刻洞见:“人最终关切的,是自己的存在及意义,‘存在,还是不存在’这个问题,在这个意义上是一个终极的、无条件的、整体的和无限的关切的问题。”[1](P114)著名美籍犹太教哲学家和神学家A·J·赫舍尔(1907-1972年)说得更直接、明白:“人的存在从来就不是纯粹的存在:他总是牵涉到意义。……人甚至在尚未意识到意义之前就同意义有牵连。他可能创造意义,也可能破坏意义;但他不能脱离意义而生存。人的存在要么获得意义,要么粉碎意义。对意义的关注,即全部创造活动的目的,不是自我输入的;它是人的存在的必然性。”[2](P46)

      二

      对意义的追求,在归根结底的意义上,源于人对自身的“有限性”、不完满性生存境况超越的欲求,对“总体性”、完整性价值生存目标的渴望。从道理上讲,人的活动的超越性特征所展示、所确证的正是人的自由本质,它是意义世界能否生成及其主体能否对其实施自为拥有的关键所在。

      “超越”一词,一般有以下几点含义:一是指超感觉的、无形的东西,与感觉、有形、个体相对;二是指无限的东西,与有限相对;三是指在先,包括逻辑上在先和时间上在先[3]。超越性是人的存在和活动的根本属性和内在特质。人的超越性作为人对自身存在的限制、现状、有限性的不断超出和突破,是由内在关联的三个要素决定的:人之存在的限制性、人的实践能力、人的自我意识。一个显见的事实是,动物之所以只能在进化的意义上繁衍和发展,正是因为它们不具备人那样的自我意识能力和实践能力,而人则因为具备这些能力,因此能不断超越限制,使生命朝着优化的方向改进和发展。可见,引导人进行自我超越的不是动物式的本能,也不是冥冥之中的上帝和所谓神秘的“绝对精神”,而是人自身既得的(通过先天遗传)和获得的(通过后天的认识和实践)各种本质力量。这种本质力量的秘密在于:一方面,人有与动物不同的器官和肢体,因而人就能以特有的肉体器官活动创设一个现实的人化和为人的世界;另一方面,也是最为重要的方面在于人的实践能力的实现和发挥总是以人的自我意识活动作为超越自身的关键环节。也就是说,人对自身的每一次超越都是人对自身生命存在状况进行有意识地反思的结果,而反思的动力就在于人有着不同于动物本能的优化生命存在状况的愿望。这样,人就为超越现状提出了任务,并首先在人的精神世界中构建了优化的生存意义图景。

      首先,超越性特质的人类学根据。体质学完满性和人种学的研究表明,人的机能生命原本就是一个不断超越的新陈代谢过程。就个体而言,其生命自降生伊始,便从所居周围环境中不断摄取物质和能量,体内蛋白与热量的复加,使个体不断超越遗传的规定而达向新的体能状态,环境与遗传交互作用所构建的变异系统,不断地引导个体生命摆脱旧的机能而走向新的发展,直到有限生命的终结。人类的整体机能——生命是一个无限的超越过程,代的延续构成了旧生命的衰落和新生命的崛起,新旧生命间的交替更迭更是一次体质和智能上的变异和发展。这种变异无论是前移还是后置,都是对旧机体的反叛和超越。总之,人类的生存是一个不断遗传和变异的开放过程,开放就意味着无限超越。

      人的生命不只具有机能特征,它更是一个无限的总体化过程。人是既以时间为依托又以永恒为依据的,它是两重性和矛盾性的存在物。他必须在特定的情景世界中展开自己的生命,从事实践,运用智慧,发掘潜能。人的前展性和开放性,充盈在人的生命之中,便表征了这样一个自然事实:特定时间维系中的人永远是不充分的,不完满的。人的生命深处有一个永恒的意志,那就是对完满人生的追求,对总体性生命的向往,完满人生就是人类生命中的终极层系。人类生命的时间层系和终极层系之间存在着一个裂陷,而人自身又恰恰不能无视这种裂陷的存在,于是,古往今来人类就自始至终充满着对自身蒉乏的不满和对完满性(总体性)的强烈渴求,并时时运动着生命的意欲和力量,超越当下的不足而趋于新的更高的主体情景。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人在完满性、总体性渴望的促动下,反思自身及现存世界的分裂性和匮乏,探掘现存界的生长点,抓住一切可能性,并由此构成了人类现实历史发展的内驱力。人类创设新的自我和新的世界,这个创设过程构成了人类历史的客观样态。人类的文明,既是人类生命创造的成果,又是人类处于尚未完成状态的标志,更是人类超越的对象。显然,人类的超越性,不只是一种内在的意向性,它不断对象化为一种创造性行为,这种行为既指向人的意志生命又指向现存的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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