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们面临的一个重要任务 世纪之交,在自然时间中不过是短暂而又平常的一瞬,但全世界的人们,却非常重视这一交替,旧的世纪结束了,要回顾,要总结,感慨良多;新的世纪开始了,充满了可能,充满了信心,充满了希望。这一刻具有重大的意义,当然这是一种历史的意义,文化的意义,是人赋予的意义,而且是现代人赋予的意义。遍观人类历史,以前可曾纪念过世纪交替?或许也有,但毕竟不如现在这般规模。无论如何,我们都是跨世纪的人,而且已经跨过来了,进入了新世纪。人就是这样,不仅要生活,要活着,而且要活得有意义,要给各种事物、活动赋予一定的意义。时间久了,习惯成了自然,忘却了这意义的起源,好像这意义是事物、活动原本就固有的。 意义是什么?一言难尽,但肯定不是我们叫做有意义的那些事物固有的,而是这些事物对人的一种特殊关系,是事物对人的意义。意义是一种价值现象,是以主体的人的尺度为转移的一种现象。所谓人赋予了一定事物以意义,不过是发现了这些事物对人的价值,或是规定了这些事物的价值。这里的事物是个总称,时间点、空间域、实物性的存在、精神性的存在、历史的存在、现实的存在、想象的虚拟的存在、可能的未来的存在,都包括在内。人为自己创造了许多精神性的存在物,艺术家创造的人物、事件都是想象的,理想也是想象的,但对人有意义,有价值。而且正是因为有价值,才是一种存在,无价值的,价值不大和不久的,虽然也曾存在过,但为人们所忘却了,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不存在了。我们过去对“存在”范畴理解的太狭隘片面了,似有重新理解的必要。 人们对事物赋予意义,理解和看待事物的价值,又不是随意的。这就涉及到价值观。价值观是人们对价值的根本看法,也是对根本价值的看法。价值观与价值观念有一定区别,这里不论,权且当作是价值观念的简称。价值观是现实的价值关系的一种反映,是价值意识的一种形式。价值意识不同于科学意识,后者是对事物是什么、会怎么、为什么的知识,前者则体现了主体的立场、尺度,是一种主要反映主体性和主体态度的意识。价值观可看作是理智—观念层面的价值意识,是理性化的以一定知识为基础的对价值的看法。它是人们看待价值和意义的标准,是人们的评价标准。人们的价值观不同,对于同一事物的价值的看法也就不同,甚至还会截然相反。 在以往时代,受自然条件限制,交通工具不发达,各个民族在不同的地域中孤立地发展着,个体还没有从原始母体的群体中独立出来。一个民族的价值观,对内也就几乎可看作是每个人的价值观,至少彼此之间的一致性比较大;另一方面,各民族都把自己的价值观当作是唯一合理的价值观,不同于自己的那就是错误的。但由于交往较少,所以价值观的冲突还不是很明显。市场经济使得交往频繁和扩大,民族历史的时代让位给世界历史的时代。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特别是20世纪后半期,跨国经济、跨国公司普遍化,计算机网络化,全球经济开始了一体化的进程。经济的交流、互渗、合作也带动了人才全球性流动,带动了政治和文化的交流,时至今日,经济一体化已成不争的事实。但在其他方面是否也要一体化,是否应该一体化,争论还很大。因为在现代的世界经济格局中,那些发达国家无疑居于中心的优势地位,他们借助于经济上的先发优势,也借助于落后民族中相当普遍的羡慕他们的生活方式的心理,试图把他们的那一套价值观当作是普遍合理的,是别的民族都应该遵从的。国际性交往自然就使价值观的差异和冲突彰显化了,文化霸权主义更突出了这个矛盾。 中国作为一个大国,作为一个有着悠久历史和丰厚而灿烂的文化传统的大国,自然是不肯依附于人的。但要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为人类发展作出较大的贡献,首先是经济发展和经济现代化的问题,同时还有一个光大我们的民族文化,建立一套既承接中华民族历史传统,具有鲜明的中国特色,又适合现代生活的价值观的问题。这是摆在我们所有的理论工作者面前的一个任务,一个非常艰巨而又意义重大的任务。 二、无可回避的现实:落后和优势 价值观属于上层建筑,是意识形态的核心,与一定的经济基础相联系,与社会经济发展和社会物质生活的水平相适应,具有突出的民族性和时代性,是民族文化中最核心最灵魂的东西。人们对人的观念和人生的、社会的理想、对正义、平等、自由、权利和责任的看法,人们的道德观、艺术观、法制观、自然观、科学观等等,构成了价值观的具体内容,从各个方面规定着人们的评价和选择,影响着人们对事物的认知和对生活意义的理解。 不同的民族受具体的地理环境、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的制约,形成了不同的民族文化和价值观。一个民族的文化和价值观就是一个民族世世代代的活动在精神层面上的反映和积淀。价值观的民族性实质上是民族主体性的一种表现形式,是民族主体长期实践和社会生活的产物和反映,反过来又对该民族成员具有重要的影响,使他们具有一定的民族凝聚力,顺利实现自己的身份认同和文化认同,维护具有民族特色的生活方式。文化和价值观的民族性对于该民族是一种共性,相对于人类文化则是一种个性和特色,众多的民族文化构成了人类文化的大花园,每种民族文化都是人类文化大花园中的一朵奇葩。从这个角度看,各个民族,无论大小强弱、先进落后,其民族文化和价值观都有自己存在的合理性。但从另一方面看,若是以整个人类的进化作为尺度,不同民族进化所达到的位置又是不相同的,有先进和落后之分。这种时代性的划分,首先也主要是根据经济发展水平而作出的,是根据生产方式的性质进行划分的,文化和价值观具有一种从属性,也服从这种规定。这就是民族文化和价值观的时代性问题。若是在这一点上都无法达到共识,那恐怕对许多问题的讨论就没有共同的基础。 我们应该清楚,我们的传统文化和传统价值观,本质上是一种农耕文化,是一种农耕社会的价值观,是一种建立在血缘宗法关系和等级制基础上的文化和价值观,属于马克思所说的人的依赖关系占统治地位时代的文化和价值观,比起以对物的依赖而实现的人的独立发展的时代来,这是一种时代性的差异。冯友兰先生早年曾说,中外的问题实质上是古今的问题,可谓至言。中国要实现现代化,即是说目前还尚未现代化,正处于从前现代化的社会向现代社会过渡的阶段。中国人的价值观,从大多数中国民众的现实心态、情感方式、思维方式方面去看,应该说也是与这个过渡时期大致相适应的,现在人们思想和行为中出现的许多混乱、无序也是这个过渡时期所难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