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资本主义的兴起是与时间作为社会发展的尺度同步进行的。在自然经济社会中,小农的生产方式以时间的循环与空间的约束为特征,空间决定了社会发展的现状。近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兴起,以时间的优先性颠倒了自然经济社会的空间优先性,时间成为社会发展、成为资本拓殖的标尺。正如海德格尔将时间定义为探求存在意义的境域一样,时间构成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境域。 在资本主义社会发展初期,空间的聚集具有一定的优先性。工场手工业的发展,使得传统自然经济社会中分散的手工劳动方式,在固定的地点聚合,通过分工合作进行生产加工。分工在两个方面促进了资本主义的发展:第一,通过分工,每个人从事特定的工作,可以加强动作的熟练程度,节约产品生产的时间。虽然空间的聚合是工场手工业生产的前提,但其目的是获取时间。第二,专业化分工不仅使得在相同的时间内能生产更多的产品,而且促进了各行业的分工与合作,这是资本走出地域性进行现代拓殖的起点。“城市彼此建立了联系,新的劳动工具从一个城市运往另一个城市,生产和交往间的分工随即引起了各城市间生产上的新的分工……最初的地域局限性开始逐渐消失。”(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07页。)新航路的开辟,为地域之间的交往扩大为世界历史交往创造了条件。在这一广阔的交往空间中,资本要想实现自己的世界性拓殖,就必须改变现有的交通状况,减少跨地域交往时所需要的时间。从这时开始,时间不仅成为资本生产的尺度,而且成为资本交往的尺度,也只有在这时,时间才从社会生活意义上成为度量空间的标准。所以古典力学中以时间作为距离的变量时,正好反映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特征。时间就是金钱,时间是社会发展的空间,也正是在这里找到了社会历史根据。 如果说工场手工业时期空间的作用还具有一定的优先性的话,随着机器大工业代替工场手工业,时间就直接成为资本拓殖的运动境域。资本是能够带来剩余价值的价值,而要实现最大限度的剩余价值,一是延长绝对剩余价值的生产时间,一是延长相对剩余价值的生产时间。在第一种时间境域中,虽然人数的多少具有重要的意义,但延长这种时间是有一定界限的。随着资本规模的扩大,竞争的加剧,如何获取相对剩余价值,这是资本发展过程中需要解决的主要问题。要获得相对剩余价值,就要最大限度减少必要劳动时间。扩大所使用的必要劳动,缩小必要劳动的时间,构成了资本生产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特征。“(1 )把工作日一直延长到自然所允许的界限;(2 )使工作日的必要部分越来越缩短(因而无限提高生产力)。但是,如果从空间方面来看工作日,……那就是许多工作日同时并存。资本越是能同时与更多的工作日进行交换,即用物化劳动同活劳动相交换,资本同时增殖的价值就越大。”(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第379页。 )而要最大限度的缩小必要劳动时间,同时又能最大限度地同活劳动相交换,就必然会导致机器的发展,导致生产与科技的结合,这是资本能够大规模拓殖的重要保证。当代资本主义的发展,正是以科学技术与生产相结合为前提的。 随着机器大工业的出现,如何扩大市场,实现产品的消售,就成为资本能否实现增殖的重要条件。从时间的意义上来看,这主要体现为两个结果:一是以时间向空间的拓殖。在早期,资本的拓殖主要表现为产品的海外倾销,早期的殖民地基本上都是资本主义产品销售市场;随着19世纪后期的经济繁荣,资本的拓殖又主要以资本输出的方式,通过银行借贷实现对附属国的控制,这在列宁的《帝国主义论》中得到了精彩的描述。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科学技术的发展,使资本主义经济结构发生转变,过去以机器大工业生产为主的经济结构开始向高科技生产经济结构转型,一些容易造成环境污染的大机器生产行业开始向第三世界国家转移,一些容易迁移的高新科技行业,开始向第三世界国家渗透,形成了生产的全球化趋势,这一全球化过程实现了资本在同一时间内控制世界的理想。 另一个结果是,要更快地保证资本的增殖,就必须最大限度地减少资本流通时间。马克思曾指出,资本的生产与流通实际上是同一个过程,资本在生产中增殖,但只有在流通中实现,资本的流通时间直接决定了资本的周转过程,而资本的周转又直接同资本的增殖相一致。这时,为了保证资本增殖的实现,必须要解决两个问题:一是使资本流通时间趋向于“0”。“流通时间本身不是生产力, 而是对资本生产力的限制……由于加速或减少流通时间——流通过程——而可能发生的一切,都归结为由资本本性所造成的限制的减少。”(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下),第39页。)“因此,资本一方面要力求摧毁交往即交换的一切地方限制,夺得整个地球作为它的市场,另一方面,它又力求用时间去消灭空间,就是说,把商品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所花费的时间减少到最低限度。”(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下),第33页。)这是资本流通的必然要求,这个要求实际上是在电脑时代才真正得以实现。在工业时代,信息只是为了更快更好进行生产,更多只是起到引导作用,而在信息时代,信息本身就成为产业,成为利润的来源,而且信息的生产与流通在一定的意义上同一化了,信息一生产出来就可以直接流通,“这种传输将以光速来进行。在新的形式中,信息将成为举世共享的资源。”(注:尼葛洛·庞帝:《数字化生存》,海南出版社1996年版,第12页。)流通时间的“0”化, 使经济模式发生了转换:“工业时代可以说是原子的时代,它给我们带来了机器大生产的观念,以及在任何一个特定的时间和地点以统一的标准化方式重复生产的经济形态。信息时代,也就是电脑时代,显现了相同的经济规模,但时间和空间与经济的相关性减弱了。”(注:尼葛洛·庞帝:《数字化生存》,海南出版社1996年版,第191页。 )“数字化的生活将越来越不需要依赖特定的时间和地点,现在甚至连传送‘地点’都开始有了实现的可能。”(注:尼葛洛·庞帝:《数字化生存》,海南出版社1996年版,第194页。)资本流通时间的消失, 使资本的活动空间才真正具有了全球化的意义,实现了自由资本主义时期世界历史的理想。只有在数字化生存时代,地上、空间、全球成为一个整体,传递时间的消失,使任何一个地点发生的事情同时可在其他地点同时发生,而且比亲临现场还要身临其境。只有在这个时代,才有知识经济,而知识经济在这个意义上是资本主义当代拓殖的最高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