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恕维新思想述论

作 者:

作者简介:
宋平章(1965-),男,河南信阳人,郑州铁路局党校讲师,主要从事中国近代思想史研究;河南郑州铁路党校,450052; 王林(1966—),男,河南驻马店人,山东师范大学历史系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近代思想史研究。山东师范大学 历史系,济南 250014

原文出处:
史学月刊

内容提要:

宋恕是近代维新思想家。早在1892年,他就给李鸿章上书,提出更官制、设议院、改试令、易西服的变法主张。他反对当时在思想界占统治地位的程朱理学,把秦汉以来的儒学视为阳儒阴法之学。他以复兴孔孟儒学为己任,要在“复教改制”的前提下进行变法。他主张学习日本,实施全民义务教育。他同情妇女苦难,提出了一系列解放妇女的主张,其思想在当时维新派中是较为突出的。


期刊代号:K3
分类名称:中国近代史
复印期号:2000 年 09 期

字号:

      [中图分类号]K828.9[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583—0214(2000)03—0044—07

      宋恕(1862——1910),字燕生,号六斋,浙江平阳人,是近代一位特立独行的维新思想家。他曾师从孙锵鸣、俞樾、孙诒让等国学大师,并深受明清之际启蒙思想家的影响,抱负不凡,“年未及立,极有澄清天下之妄想。”虽然他一生颇不得志,只在上海、杭州、天津等地当过教习,但他的维新思想却独具特色,自成体系,对当时的维新派也产生过一定的影响。由于他的著作“多以畏弹射而未敢刊行”,所以,他死后,声名渐没,思想也鲜为人知。本文依据今人整理的《宋恕集》,主要论述他的维新思想,以恢复他作为近代维新思想家的历史地位。

      一

      宋恕的维新思想,主要集中在他的“三始一始”说中。1892年,他上书李鸿章,提出:“欲化文、武、满、汉之域,必自更官制始;欲通君、臣、官、民之气,必自设议院始;欲兴兵、农、礼、乐之学,必自改试令始。三始之前,尚有一始,则曰:欲更官制、设议院、改试令,必自易西服始”。他自称:“蓄三始之说,十年于兹,一始之说,亦五年于兹矣”。(注:胡珠生编:《宋恕集》上册,中华书局1993年版,第502页。)可见他的“三始一始”说酝酿已久。

      “三始一始”说的核心是设议院,宋恕对此谈论较多。他以日俄为例,从正反两方面论述了议院与治国之间的关系。他指出:“白种之国,独俄罗斯无议院,故俄最不治。黄种之国,独日本有议院,故日本最治。”他把议院同学校、报馆一起视为“无量世界微尘国土转否成泰之公大纲领。”建议当权者“诏求英、德、法、美、日本等国议院、报馆详细章程,征海内通人斟酌妥善,与学校同时举行。”(注:胡珠生编:《宋恕集》上册,中华书局1993年版,第137页。)至于如何设议院,他以县议院为例,有一个较详细的设计:“每县置议院一区,略筹公费存院应用。令本县举户公举议绅、议生”,“县中一切事件,或先由知县照谕集议,或先由议绅生照禀知县。议绅生有所争于知县,不听,许通照、通禀大宪。若被控系小讼牵连,地方官径行摘出不问;即事情重大,亦不得遽行传提,须先令阖县绅坽复查;直之者过半,不问;曲之者过半,然后除其议绅生之名,依常传提、审究。议绅生不给薪水,令开报馆、卖新闻纸。”(注:胡珠生编:《宋恕集》上册,中华书局1993年版,第20—21页。)这段话对议院议员(议绅、议生)的产生方式、具体职责、享有的特权都有明确的规定,是近代思想家关于如何设议院较具体的论述。1898年6月28日(阳历8月15日),宋恕在同好友孙宝瑄的谈话中,认为日本变法之初,先设议事所,举国人议事,真得变法之要诀,由此可知“欲振兴诸务,实事求是者,非议院不能有成。今之操议院缓立之说者,皆大误天下也。”(注:《宋恕集》下册,第1045页。)当时孙宝瑄以“今之民多愚,假议院开,八股必不能废”相诘难。宋恕对此解释道:“然议院果开,时文不废亦无害”,原因是“有议院,则天下之学使、乡会试考官、书院山长必由公举矣。所举者虽不必骤获硕学渊德之士,而庸劣陋恶顽暗之人必渐少,天下之为时文者必有进无退。时文之进亦由多读书。读书者多,民智渐开,公理日明,必有废八比之一日。今不开议院,仅改时文为策论,虽足一新耳目,而主试非人,则弃取非法。弃取非法,则众心不为鼓舞,日久必至攻策论如时文,仍无补于天下”。(注:《宋恕集》下册,第1046页。)宋恕的这番议论同当时流行的先开民智、后设议院的观点有所不同,至少他认为设议院与开民智应同时进行,而不应有先后之别。同年7月1日(阳历8月17日), 宋恕在同孙宝瑄的谈话中,又对中国设议院的前途作了乐观的估计:“中国能大开上下议院,自宰相督抚以至州县咸由公举,行之十年,则十八省必可进至倭人未变法以前局势;行之四十年,必可进至日本今日局势,可决也。”(注:《宋恕集》下册,第1046页。)对设议院的态度如何,是衡量近代思想家思想进步程度的重要尺度。康有为在1895年《上清帝第四书》中,也曾有过“设议院以通下情”的主张,但到了1898年,他在亲自参与变法的过程中,认识到顽固势力的强大,因而又反对中国设立议院,认为:“今日言议院、言民权者,是助守旧者以自亡其国者也”,“中国惟以君权治天下而已”。(注:康有为:《答人论议院书》,《国闻报》光绪二十四年五月二十八日。)与康有为相比,宋恕关于设议院的主张是一贯的。早在1887年他就提出:“欲通君、臣、官、民之气必自开议院始。”(注:胡珠生编:《宋恕集》上册,中华书局1993年版,第184 页。)到1898年仍把设议院作为变法之本。宋恕关于设议院的言论多见于他私下与友人的谈话中,这一方面反映出他畏弹射而不敢倡言的软弱性,另一方面也反映出他这种思想的真实性。

      宋恕的“三始一始”说在当时已属激进之论,但他自己却将这些视为“卑议”。也就是说,他还有与此不同的“高议”。他在1894年致友人的信中说:“曾著一经世书,所拟法律,非但与汉后议论大忤,且有不满姚、姒,深薄子、姬之意,未敢示人,私名之曰《高议》,将藏之石室,以待千万年后之圣人再拜启匣而出其书。”(注:胡珠生编:《宋恕集》上册,中华书局1993年版,第512页。)1896年, 他与日本友人的信中也提到:“既著书十余万言以力攻伪儒,其精者藏诸石室,虽未敢示人,其粗者如易欧服、师西律、改官制、开学校、设议院之类则公言之有年矣。”(注:《宋恕集》上册,第557页。 )随着《宋恕集》的整理出版,我们今天已不难从他生前未刊的《六字课斋津谈》和与友人的信函中,窥见他“高议”的基本内容,那就是:崇儒抑法,复教改制。

      宋恕认为,“秦汉以下,儒教之实早亡”。(注:《宋恕集》下册,第1037页。)秦汉以后的儒学实质上是阳儒阴法之学,“其学阳尊孔、孟,阴祖鞅、斯,务在锢民聪明,拂民天性,驱民入于狉獉之域、奴仆之区”。(注:《宋恕集》上册,第556页。 )阳儒阴法之学的始作俑者是汉代的叔孙通,由此开始,“孔教始为世法所乱”。董仲舒继其后“认法作儒”,并请罢黜百家,迫使诸子学,“改前师说,而周末诸子之教始尽为世法所乱”。发展到程颐,则是“以纯法之学,阳托儒学”,从而使儒学的一线微言,从此遂绝。儒学之亡导致“文明古族,蠢若野蛮,甘仆金、元,任屠张、李,饿死恒沙,相食泛常,劫窃公行,丞报盈耳”。(注:《宋恕集》上册,第527页。)

      正因为宋恕把神州长夜、民众罹苦的原因归于儒学之亡,所以,他自幼“学经天纬地之文,抱易法以儒之愿”(注:《宋恕集》上册,第271页。),一生“以复教为先务”。(注:《宋恕集》下册, 第1078页。)他在1895年致夏曾佑的信中说:“下走窃以为图拯神州,不必改教,复教而已!”并以日本泰西诸国皆因复教而强作为例证,“海东之所以臻此文明者,由有山鹿义矩、物茂卿诸子倡排洛闽之伪教以复洙泗之真教也。海西之所以臻此文明者,由有味格力弗、路得、束盈黎、菲立麦兰敦诸子倡排教皇之伪教以复基督之真教也,东西之事,复教之明效也”。(注:《宋恕集》上册,第528页。)同年, 他在给友人的信中谈到欲为变法做三件事,其中第一件就是“力攻大魔以明佛道”,他对此解释道:“神州汉后大魔四人:叔孙通、董仲舒、韩退之、程伊川。孔、孟即我国之佛”。(注:《宋恕集》上册,第53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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