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民族国家思想研究

作 者:

作者简介:
许小青(1969—),男,湖北蕲春人,华中师范大学历史研究所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思想文化史研究。华中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原文出处:
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

内容提要:

梁启超民族国家思想的形成有两条清晰的脉络:一是从天下到国家,二是从“泛黄种人主义”到“大民族主义”。其主要内涵为主权、国民和国家至上三个方面,虽然其中蕴含着难以克服的矛盾,但梁启超“大民族主义”思想的提出及对近代国家建构方式的探索,使其民族国家思想朝本土化方向演进,对当时及后世有重要的影响和意义。


期刊代号:K3
分类名称:中国近代史
复印期号:2000 年 07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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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B259.1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2456(2000)02—0097—06

      民族国家(Nation—state )是近现代世界列国并列的国际政治体制的产物,其形成的主要标志是“主权”观念的确立和民族共同体的认同,即国家由民族和人民组成,占有一定的领土,不受外来的统治,拥有一个有组织的政府。任何传统社会谋求近代化时,都必然要经历建构民族国家、从而在国际政治秩序中明确其位置的过程。19世纪末20世纪初,民族国家日益成为中国思想界的中心话题,各种民族国家思想在此交汇、论争,其中梁启超的民族国家思想丰富、深刻而富有特色,本文就其民族国家思想的形成、内涵、本土化特色及地位提出一些看法,以求教于学界同仁。

      一、梁启超民族国家思想形成的两条脉络

      对当时的中国知识分子而言,民族国家观念的形成,既是中国在世界体系中地位的确立,又是民族共同体认同的确认。民族国家的观念与中国传统的“朝代国家”观念冲突极大。中国人要确立民族国家思想必须突破传统的两大观念:其一,传统的世界秩序观,即以华夏为中心的“天下主义”观念;其二,夷夏之辨的“内诸夏、外夷狄”的种族思想。此前,不少学者在论及梁启超民族主义或国家思想的演变时,多以划阶段的方法分析其变化,忽视了梁启超思想发展的内在脉络,笔者认为梁启超民族国家思想的形成实有两条清晰的脉络:

      1.从天下到国家:梁启超世界观的确立

      可以说,梁启超在19世纪90年代以前仍处于天下主义的封闭症之中,1890年梁启超从京师“下第归,道上海,从坊间购得《瀛环志略》读之,始知有五大洲各国”[1](p16)。这一时期梁启超的思想仍然完全是康有为以春秋三世说为出发点的大同学说。

      甲午战后,梁在京参加公车上书,鼓吹变法,其政治思想突出地表现在“群”论上,从1897年发表的《说群》可以看出其世界观某种程度的松动:“今夫千万人群而成国,亿兆京垓人群而成天下,所以有此国与天下者,则岂不能群乎哉?……抑吾闻之,有国群,有天下群,泰西之治,其以施之国群则至矣,其以施天下群则犹未也。”[2](p4)这里,梁启超思想不仅开始暗含了将中国人整合为一个有凝聚力的政治实体,而且明显地分辨出“国群”与“天下群”,表现出其传统“天下主义”思想开始松动,但其对“国群”的认同并不强烈,而把这种朦胧的“国”的概念仅看成是向大同世界过渡的一个中介,他接着说:“易曰,见群龙无首吉,春秋曰,太平之世,天下远近大小若一,记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是谓大同,其斯为天下群者哉!”[2](p4)同样的观念也可以从其当年发表的有关春秋公羊之义中看出来,“孔子之作春秋,治天下也,非治一国也,治万世也,非治一时也,故首张三世之义。”[2](p48)这仍是一种典型的天下观。

      但是《说群》这篇文章明显地浸透着一些达尔文式的概念,将“群”看成社会政治有机体,与同期的康有为、谭嗣同相比,梁启超思想中明显地疏远了“仁”的道德理想。带着“群”的思想,梁启超开始向早期的民族共同体思想迈进,这在他对国家如何建立中得到反映:“敢问国,曰有君焉者,有官焉者,有士焉者,有农焉者,有工焉者,有商焉者,有兵焉者,万其目,一其视,万其耳,一其听,万其手,万其足,一其心,一其力,万其力,一其事……是之谓万其途,一其归,是之谓国。”[2](p64)

      百日维新后,与外界的接触,使梁启超天下主义的余烬渐趋熄灭,国群观念逐渐凸显。1899年,其写道:“我支那人,非无爱国之性质也。其不知爱国者,由不自知其为国也。中国自古一统,环列皆小蛮夷,无有文物,无有政体,不成其为国,吾民亦不以平等之国视之。故吾国数千年来,常处于独立之势,吾民之称禹域也,谓之为天下,而不谓之为国。……自数千年来,同处于一小天下之中,末尝与平等之国相遇,盖视吾国之外,无他国焉。”[3](p66)

      这时梁启超把天下群积极推进到“国家群”,并批评中国人“不知群之物为何物,群之意为何义也,故人人心目中但有一身之我,不有一群之我”[4](p23)。随着国群意识体认的强化,他明确地认为中国人爱国心不发达,乃在于天下主义的阻挠,疾呼除去中国人的天下观,确立以国家对国家的办法——“今日救中国别无他术焉,亦先建一民族国家而已。”[5](p35)他一方面批判旧的国家观:“一曰知有天下而不知有国家,二曰知有一己而不知有国家。”[6](p21)明确地把朝廷与国家区分开来:“国家如一公司,朝廷则公司之事务所,而握朝廷之权者,则事务所之总办也。”[6](p16)另一方面,梁启超明确区分出部民和国民:“昔者吾中国有部民而无国民……有可以为一个人之资格,有可以为一家人之资格,有可以为一乡一族人之资格,有可以为天下人之资格,而独无可以为一国国民之资格。”[6](p6)之后, 梁启超明确地提出了他的国家思想:“国家思想者何?一曰对于一身而知有国家;二曰对于朝廷而知有国家;三曰对于外族而知有国家;四曰对于世界而知有国家。”[6](p16)这样,国家“群”在四个对照中其位置自然明确起来,这就是指中国人必须有近代国家的自觉,以这种国家思想为引导,而认同于国群,可以说这是中国人世界观的革命性转变,也是梁启超民族国家思想形成中的一次革命性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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