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56.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353(2000)01—0106—08 在中国近代史上,方伯谦算不上什么著名的历史人物,因其在甲午黄海之役后被清廷军前正法,究竟是否冤案,一百年来聚讼不断,特别是近年来其后裔亦撰文为之翻案,故此备受学术界人士的关注。目前,对此案之争论势头未减,看来短时期内恐难形成共识。笔者拟专从学术方面进行一些探讨,略陈管见,以就正于方家。 一、方伯谦其人 方伯谦(1853—1894),字益堂,福建侯官(今福州市)人,福州船政学堂驾驶班第一届毕业生。1876年,闽局首次选派学生出洋,入选。翌年春,赴英国,入海军格林尼次书院。后上兵船实习。1880年,出洋学习期满回华,历任镇西、镇北炮船、威远练船管带。1885年,调管济远快船。1889年,升署北洋海军中军左营副将,委带济远快船。1892年,署海军副将期满,改为实授。 1894年,甲午战争爆发。先是6月4日,李鸿章令北洋海军提督丁汝昌派济远、扬威二船往朝鲜,驻泊仁川,以观日人动向。是时,仁川、牙山等处,日舰及运兵船往来如梭,其所运之兵马、枪炮、弹药、水雷、旱雷、电线、浮桥等,不可胜数。日本蓄意伺机挑起事端,业已昭然若揭。于是,方伯谦乃上条陈于李鸿章,建议速添快船,改善装备,使“彼自闻而震慑”。并主张将舰队聚零为整,以基地为依托,采取可攻可守的备战方针,“有事则全队出北洋游弋,若遇倭船,便于邀击”,收泊时“依于炮台,以固北洋门户,边疆自不至为所扰。”〔1〕 书才上, 日本便挑起了战争。 7月22日,丁汝昌命济远、广乙等舰由威海出发, 以济远管带方伯谦为队长,护卫爱仁、飞鲸等运兵船到牙山。25日凌晨4时, 运兵船所载兵、马、炮械等全部上岸后,济远等起碇返航,鱼贯出口。上午7 时,方伯谦见日舰吉野、秋津洲、浪速三艘横海而来,欲阻济远去路,遂命令“站炮位,预备御敌”。45分,双方相距3000公尺时,日舰吉野突然发炮,“轰击我船,我船即刻还炮”,进行自卫。激战中,帮带大副都司沈寿昌、枪炮二副柯建章中炮阵亡,伤亡达50余人。8时30分, 济远以强弱不敌,全速向西驶避。52分,日舰从后猛追,济远乃悬起白旗。日舰追至相距3000公尺时,以前部回旋炮猛击,济远又加挂日本海军旗。9时47分,日舰以浪速监视清政府所租运兵用之英国商船高升号, 秋津洲追击中国运船操江,吉野独自尾追济远。到12时38分,吉野渐次逼所济远,至相距2000公尺处,以右舷炮击之。济远发尾炮抵御,三炮命中敌舰,吉野受伤,向来路驶回。翌晨6时30分济远驶抵威海, 捏称:“击死倭提督并官弁数十人,彼知难以抵御, 故挂我国龙旗而奔”〔2〕。 9月17日,中日两国海军主力战于黄海。中午12时50分, 两军炮火相接。北洋海军处境不利,战未久,10舰中之超勇、扬威皆中炮起火。旋超勇因敌弹击穿舱内,右舷倾斜,沉入海中;扬威以伤势过重,驶离战场施救,又复搁浅。战至下午3时30分, 致远管带邓世昌为保护旗舰,向前冲锋,遭敌炮连连轰击,数颗榴弹命中水线附近,致使其舷旁鱼雷发射管内之鱼雷爆炸〔3〕,“遽而颠覆,舰首先行下沉, 推进器直现于空中,犹在旋转不已。”〔4〕方伯谦见此情景,即以“伤处甚多,船头漏裂水,炮均不能放,驶回修理”〔5〕为由, 脱离战场而奔向旅顺。广甲随逃,驶至三山岛触礁弃船。 海战后,李鸿章参奏逃将称:“兹据丁汝昌查明,致远击沉后,该管驾方伯谦即先逃走,实属临阵退缩,应请旨将该副将即行正法,以肃军纪。广甲管带澄海营守备吴敬荣,亦随济远逃至中途搁礁,咎有应得;惟人尚明白可造,可否革职留营,以观后效。”〔5〕9月24日晨,方伯谦被押至旅顺黄金山下大坞西之刑场处斩。时年42岁。 二、为方氏鸣冤之第一声 方伯谦军前正法,或以为是一冤案,或以为无冤可言,迄今争论不休。最早公开为方氏辨冤,乃自称“冤海述闻客”者,撰有《冤海述闻》一书,内称:方氏“抱其奇才异能,既遇于时而见倾侪辈,构陷诬蔑,以丧其元”,“因纪其战事颠末,以待当世之公论。”〔1 〕此实为方氏鸣冤之第一声。 《冤海述闻》刊于1895年,历来对其颇有争议。“冤海述闻客”究竟是谁,更被视为历史之谜。笔者曾对此书做过研究,考证其作者乃是当时任职济远的帮带大副何广成〔2〕。《冤海述闻》一书, 除海战图外,共分三篇,即《牙山战事纪实》、《大东沟战事纪实》和《方管带驻韩日记并条陈防倭事宜》。据此,或谓是书所根据者“为方氏自身之日记”〔6〕,其实, 《冤海述闻》的材料来源主要是《济远航海日志》,但也不是完全照抄不误,而是经过了一定的整理加工而成的。 对于《冤海述闻》的史料价值,认识颇为参差,或全面肯定,或全盘否定,各走极端,显然都是不足取的。也有论者认为:“此书非尽实录,但与他书互相参证,亦可窥所述两次战役之真相。”〔7〕 此说不似前者之偏颇,比较合乎实际。由于是书作者身为济远高级将领,亲历丰岛、黄海两次战役,最详事件之内幕,故所记述有不少内容不但不见于他书,且非局外人所能道者。正由于此,一百年来,为方氏鸣冤者多以此书为重要依据。 主要的问题在于:作者何广成在书中多有回护方氏之处,不能不严重影响其内容的真实性。据笔者考查,方氏对何广成曾有知遇之恩。何广成上济远舰后,先充补舢板三副,地位本不很高。1892年12月,原中军左营守备济远驾驶二副调充广东广丙舰帮带大副,其遗缺便由何广成升署,不到半年改为实授。1894年8月, 因原济远帮带大副沈寿昌在丰岛之役阵亡,所遗之缺又以何广成拨补。数年之间,何广成连连擢升,可谓官运亨通,反映了他同方氏非同一般的关系。尤要注意的是,何广成既是济远舰的“二把手”,对黄海海战中擅自先行回旅也是负有相当责任的。基于这些原因,他写《冤海述闻》来为方氏鸣冤,也就不难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