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闳与上海

作 者:

作者简介:
苏智良,上海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

原文出处:
学术月刊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K3
分类名称:中国近代史
复印期号:2000 年 0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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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闳(1828—1912年)是中国近代史上不可忽略的一位重要人物。他是中国人向西方学习的先驱,又是期待并致力于祖国进步富强、跟上世界潮流的真正的爱国者;他是一个充满热忱而不谋私利的社会活动家,又是中国近代化运动的倡导者之一;同时,他还是“教育救国论”思想的早期阐发者,以及绵延至今的中国留学运动的缔造者。

      在容闳84年的一生中,有一半时间是在美国度过的。上海则是容闳在国内生活时间最长的地方,前后计达10多年,其中有青年、中年时期,也有老年时期。他的主张从实业救国到教育救国,由变法维新到反清革命,在上海留下了闪烁思想者光彩的印迹与卓越之贡献。

      一

      1856年8年,容闳因在香港审判厅受外人排挤辞职而乘坐 Florence运茶船前往上海,从此与上海这个因开放与商业发展而变得日益重要的城市,结下了不解之缘。

      容闳到上海后,即入江海关翻译处为通事,月薪银75两。这个工作较为轻松,生活也十分安定,但容闳不久便发现海关与外商“咸通声气,狼狈为奸,以图中饱”(注:容闳:《西学东渐记》(徐凤石等译)。以下未注明出处者,均引自该书。),对贪污贿赂与外国人之霸道十分痛恨。他说:“自外人辟租界于上海以来,侵夺我治外法权,凡寄居租界之中国人,处外人势力范围之内,受彼族之凌侮,时有所闻。”一日,容闳有意询问税务司李泰国(Lay,George Tradescant)说: “以予在海关中奉职,将来希望若何?亦能升至总税务司之地位乎?”(注:容闳在《西学东渐记》中称李泰国为总税务司,查李时应为税务司,到1859年才升任总税务司(见《近代来华外国人名辞典》,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278页)。 李泰国即作出否定的回答:“凡中国人为翻译者,无论何人,绝不能有此希望。”容闳听罢立即递上辞职书,李泰国以为容闳是对薪水不满,立即表示月薪银增至200两,希望慰留。 容闳回答道:“中国人并不是以金钱为生命的”,他是看不惯海关与商人勾结,徇私舞弊,遂拂袖而去。

      1857年初春,容闳进入英国商人开设的洋行从事丝茶贸易。该公司倒闭后,容闳成了失业者,遂以代人翻译维生。时有一著名外国洋行大班逝世,上海商界招聘人才将悼词译为英文,容闳也去跃跃一试,他与英国领事的英国秘书(其兄为《中国内乱记》的作者)同时翻译此文,最后人们公认容闳的英文贴切流畅,远胜于英国人,容闳的译文被勒之碑石,一时传为美谈。

      容闳对西方殖民者之骄横极为愤怒。一次,有个高大的苏格兰人把一团棉花球粘在容闳的辫子上以示嘲弄。当小个子的容闳要求他立即拿掉时,这个骄蛮的苏格兰人竟出手打了容闳一个耳光,容闳秀才发怒,立即重拳还击,将对手击倒,血流满面,最后狼狈而逃。这在洋人高人一等的租界是罕见的事情,上海市民把容闳看作为英雄。容闳对底层民众则极富同情心。1858年黄河水灾,百姓流离失所,饥寒交迫,时任洋行书记的容闳代表上海的绅商募集了2万银元。经过这些事情, 容闳已经成为上海社交界无人不晓的名人了。容闳与当时的学人曾学时、李善兰、徐寿、王韬、张斯桂和徐润等交往颇密。如徐寿(1818—1885年,字习村,江苏无锡人,为著名科学家),曾创办格致书院,容闳与他交往颇多;张文虎(1808—1885年,字孟彪,上海周浦人,后为曾国藩的幕僚),与容闳也是好友。容闳前往美国购买机器时,张文虎作诗道:“世运需材急,良工利器先;乘槎非凿空,向若愧张骞。”对容闳寄以莫大的希望。后来容闳再赴美国,张又赠诗期待容闳有更大的作为:“国计大可忧,君乃独奋然”;“酌酒以赠君,去斩长黄虬”。(注:张文虎:《舒艺室诗存》卷六。)

      时有宝顺洋行大班仰慕容闳之才华,请他出任该公司长崎分公司的买办,容闳婉拒,并说:“买办之俸虽优,然操业近卑鄙……买办之身份,不过洋行中奴隶之首领耳。”但为了生活,容闳后来还是答应在该行担任书记。1859年3月,容闳受遣到苏州、杭州、南昌、 湘潭等地调查茶叶、丝绸的生产情况。他对祖国之壮丽河山十分赞叹,对农村的贫瘠、荒凉印象深刻,他考虑如何开发资源,发展经济,同时针对外国列强“以强权蚕食我边疆,扩充其势力”,他大声疾呼“若不急谋防范,则涓涓不塞,将成江河”,国家形势将更加危险。所到之处,兵火之余,满目疮痍,容闳感到不能再坐视下去了。

      这时,太平天国运动蓬勃兴起,却遭到外国列强和清朝的联合镇压,当太平军进攻上海之际,驻扎上海的英、美、法军队严密防范,甚至悍然开炮阻击。容闳对此表示强烈的不满,主张应该由中国“完全行使其主权”,让中国人自己解决问题。1860年11月6日, 不满清朝腐败无能的容闳邀外国传教士一起离沪赴宁,向太平天国干王洪仁玕提出了中国最早的资本主义改革方案,旋因对天国后期领导层的腐败、低效而失望,而于1861年1月上旬返沪。此后, 他来往于上海与九江之间,进行茶叶贸易达3年,并在经济上获得了很大的成功。 但他的理想不是当个成功的商人,而是热心倡导发展民族工商业,以促进祖国的进步。

      1863年秋,容闳经数学家李善兰和张斯桂等的介绍,去安庆拜见曾国藩,游说其采纳他的维新方案。容闳首先要求设立“制器之厂”,他指出:“中国今日欲建设机器厂,必以先立普通基础为主,不宜专以供特别之应用。所谓立普通基础者,无他,即由此厂可造出种种分厂,更由分厂以专造各种特别之机械。简言之,即此厂当有制造机器之机器,以立一切制造厂之基础也。”这一主张与曾国藩不谋而合,曾氏决定设立上海江南制造局,从此容闳参与洋务事业20年。10月容闳回到上海后,携款6.8万两为筹建上海江南制造局前往美国采购机器。 他先在上海结识美国机械工程师哈斯(Haskins),请他协力。1865 年春容闳从美国朴得南公司购入百余台机器,这是中国近代第一次大规模地引进外国机器设备。江南制造局由虹口沿黄浦江处(今九龙路溧阳路一带)迁至高昌庙,并逐渐扩大,成为中国乃至东亚最先进最齐全的机器工厂。1867年曾国藩到上海视察,容闳提出在江南制造总局旁设立兵工学校的建议,以培养中国自己的机械工程师。此议立即得到曾国藩的赞许,不久,学校成立,第二年,又设立了翻译馆。容闳因创办江南制造总局有功而升为五品,以候补同知之资格在江苏省巡抚署为译员,与上海道台丁日昌结为知己朋友,后来还随丁日昌去扬州生活了半年。1878年,容闳捐款13133元英洋, 购买了一批美国制造的枪炮弹药(注:袁鸿林:《容闳论述》,《近代史研究》1983年第3期。)。 容闳还支持并协助郑观应创办了中国第一家棉纺工厂——上海机器织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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