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蒂里希是德裔美国生存主义思想家。他提出的终极关怀受到人文科学界的极大关注。终极关怀是人对自身生存价值的思考,是整体的、无限的、普遍的人文关怀。终极关怀与偶像崇拜相对立。偶像崇拜是人们将权威、金钱、名誉当作最高价值加以无限追求的现象。面对生活中的“有限性”和“无意义”,终极关怀表现为存在的勇气。 一、终极关怀 何谓终极关怀?蒂里希对此有过许多阐述和解释。在《系统神学》中,蒂里希把终极关怀当作人的存在及其意义:“人最终关切的,是自己的存在及意义。‘存在,还是不存在’这个问题,在这个意义上是一个终极的、无条件的、整体的和无限的关切的问题。”(注:Paul Tillich:Systematic Theology.Volume 1,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51,p.14.)在《文化神学》中,蒂里希认为,终极关怀是人类精神的基础,其文化表现形态就是宗教:“宗教,就这个词的最广泛和最根本的意义而言,是指一种终极的眷注。”(注:蒂里希:《文化神学》,工人出版社1988年版,第7页。)因为宗教指向人类精神生活中终极的、无限的、无条件的一面,它居于人类精神整体中的深层。在《新存在》中,蒂里希指出,新存在,即“新的创造物——是我们的终极关怀。这应当成为我们的无限激情,成为每一个人类存在的无限激情。”(注:Paul Tillich:The New Being.SCM Press Ltd.1956.p.19.)新存在,是人类生活的拯救与更新。 用我们熟悉的语言来表达蒂里希的终极关怀思想,是否可以这样说,从人类存在的意义上,终极关怀指的是整体的、无限的、最终的、普遍的人文关怀;从个体存在的意义上,终极关怀指的是人对自身存在及其意义的关注和思考,并在深刻思考基础上所作的生活实践。人对终极关怀的思考表现在人对思想深度的追求上,人对终极关怀的实践则体现在人对“新存在”目标的追求中。 人是具有“自我意识”的独特存在。人的“自我意识”表明,人总是关心自己生存中的一切。哲学必须关心人的存在。哲学应当是人学,远离了人的哲学,其价值也就难以言表了。 在蒂里希看来,每一个人首先是关心食物和住房等能满足生存起码需要的东西。然后,人有能力超越自己的直接和初级的利益,产生各种精神上的关切。这类关切是迫切的,并带有终极性。这类关切可以作为生命的深度,表现在生命的创造性方面。例如,在生活的道德方面,它可以表现为良心的无条件的严肃性;在科学领域,它表现为对真理的热情而毫不畏缩的追求。终极关怀是人们不能随便超越和选择的,这就是人们不能不关涉的关心。对于人来说,此关心是无条件的,是人的根源性关心,是其他一切关心行为的出发点和归宿。这样的一种关心,可以称为“终极关怀”。蒂里希说:“‘关怀’一语意谓着体验的‘生存的性格’。终极的事项,只有采取终极的态度才能获得。那是对无限制关怀的呼应,而不是对那我们得用漠然的客观态度去把握的名为‘绝对者’或‘无限者’的至高者。它是我们完全投身的对象。当我们注视它时,它也要求我们放弃我们的主体性。它是激发无限的热情的关心者,当我们要将它作客体时,它反而使我们成为它的客体。”(注:Systematic Theology.Volume 1.p.12.) “终极关怀”不但指人们的关心和期待,而且有生存性的意义参与其中。蒂里希说:关怀“意味着我们涉足于其中,意味着我们带着心思参与了它们。”(注:The New Being.p.153.)“终极关怀”一词指出了关系的两个方面:被关怀的对象和他的关怀之过程的关系。从被关怀的对象意义来说,终极是一种存在,一种作为关心和期待的目标的对象性存在。这是关心和期待的前提。没有它,就没有作为过程和关系的关怀的存在。从关怀的过程和关系来看,终极本身指的就是一种无止境性,一种作为无限过程的存在状态。它总是处在奔向目标的过程和关系之中。没有它,也就没有作为对象和目标的关怀存在。关怀的对象和关怀的过程是两个带有无限性质的绝对。终极性的存在和终极性的追求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蒂里希提出了判别“终极关怀”的“终极”的两个标准:一,那个被称为终极的东西能不能成为我们的一个客体和对象,如果能,那就不是真正终极的东西。二,那个所称为终极的东西必须是我们自身参与其中的东西。终极性的东西超越了主体和客体、对象和过程之间的关系,即对象性和主体性都在终极性中消失了。对象的消失以关怀的无限性为特征,主体的消失以关怀的无条件性为特征。 蒂里希用现象学的方法说明了“终极关怀”的性质。在他看来,“终极”的存在和对“终极”的态度是相互开启又相互深入的。关怀的终极只有在关怀中才能显示出来。关怀的根据就是关怀中期待和寻求的终极。终极在关怀的路途中,它根本地伴随着无限的关怀。理智主义只有单向性的所谓“客观性”思维,正是在这一关键点上迷失了方向。在“终极关怀”的涵义中,包含着终极和关怀的各个方面的交互性、相关性。“终极关怀”既是一个人向往和追求的理想目标,又是一个人努力实践这种理想的行动。 从蒂里希对“终极关怀”的论述中,我们可以看出“终极关怀”与一般关怀在性质上的一些差别。 首先,一般关怀主要地产生于关怀的主体内部。主体往往是根据自身的需要去关心一个具体的事物。而终极性的关怀所指向的不是一个具体的对象,它要求从有限的存在中寻找和发现无限的东西。无限不能单纯来自主体自身的需要。所以,“终极关怀”既要在关怀的状态之中产生关怀的生存性体验,又必须有关怀的主体外部的无限存在。蒂里希在“终极关怀”的表述中一再使用“人的被攫住的状态”,表明了“终极关怀”这种特有的主体内部的生存体验以及它和主体外部的无限存在在一起发生共同作用的性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