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01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7326(2000)07—0011—08 一、历史在现实与理想的相互作用中生成 众所周知,“历史”有“知识”和“本体”之分。历史知识是历史学家对“牵涉和影响了众人的事件的记载和研究”,我们在所有的书本上了解的“历史”,都属于这个范畴。历史“本体”则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也就是马克思所说的“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这里所讨论的,乃是作为“本体”的历史,所以是关于历史的哲学思考。 人们不可能直接面对作为“本体”的历史,至少是在相对完整的意义上。这既是由于社会生活过程或是牵涉到众人的事件纷繁复杂,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完全了解哪怕是一个特定事件的各个方面;也是因于参与其中的不同个人、集团有各自的动机、目的、行为方式,使得历史事件——他们相互作用的结果——的原因及各种因素的联系不可能全部明晰。说到底,就是因为作为历史主体的人是有意识、有目的个体,他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参与社会生活过程和历史创造的。这样一来,我们也就不能不问:本体意义上的历史,即“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在时空序列上的展开,它的“实然”——人类事件的实际过程,和它的“必然”——人类实际事件之发生及某种演变趋势“不可避免”,以及“应然”——人们对实际事件发生状况及社会生活演变态势的预设和期望这三者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实际上就是历史本体如何生成的问题。它是一个集历史的客观性与人的主体能动性;历史的必然性、规律性与人的自由、人的创造性;历史的真理与价值;社会规律与人的活动等多重关系于一身的问题。进而言之,则历史决定论与非决定论问题亦源于它。考察这个问题的最大困难,在于作为历史本体的“实然”,亦即作为“过去已经发生了的人类事件”意义上的“历史”,已经一去不复返。这样一来,由于它不再在现时的人们的掌握之中,人们无法改变它,故此它是“必然”——在不以现时的人们的意志为转移且对当时的人们“不可避免”的意义上;由于它不能为人们所重建和经历,人们只能通过“回忆”使之重现和借助“移情”在思想中经历,故此那些宣称“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女孩”(胡适)的极端历史相对主义者,那些断定自己所见所闻所想就是历史本身的历史独断论者,都能心安理得。所幸的是,尽管如此,由于首先我们已经知道历史本体和历史知识的区别和间距,它使得极端的历史相对主义和历史独断论均已破产,我们不必再为他们的主张烦恼;其次,我们已经知道,“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的目的的人的活动”在时空序列上的展开,并且虽然不同时代的人因外部条件(自然的和前人遗留的)不同,需要、目的不同而活动的具体形式、内容也不同,但社会是他们活动的必然形式,他们总是以一定的共同活动的方式展开社会生活并创造历史,这对所有的“人”来说都是一样的,历史本体于此具有连续性。所以我们可以凭藉现实社会生活的基本经验来思考历史本体如何生成。当然,这只能是一种宏观的或基本的把握。 考察历史本体如何生成,首先遇到的一个问题就是:作为本体的历史是什么?对于这个问题,不同的人或者说持有不同的历史观的人有不同的回答。圣·奥古斯丁、塞涅卡、托马斯·阿奎那等神学家告诉我们:历史是神意的体现,是上帝的使徒与魔鬼的信徒之间的斗争。费希特、谢林、黑格尔认为:历史是自由、理性、绝对精神自我发展、自我认知和自我实现的过程。斯宾格勒、汤因比的答案大致是:历史是各种文明兴起、繁盛、衰老、死亡的过程。马克思、恩格斯的回答则是:“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说来的生成过程”。(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第131页。 )“正像一切自然物必须产生一样,人也有自己的产生活动即历史,但历史是在人的意识中反映出来的,因而它作为产生活动是一种有意识地扬弃自身的产生活动。”(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第169 页。)“历史不外是各个世代的依次交替。”(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51页。)“整个历史也无非是人类本性的不断改变而已。”(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第174页。)“历史和自然史的不同,仅仅在于前者是有自我意识的机体的发展过程。”(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第580页。 )“‘历史’并不是把人当做达到自己目的的工具来利用的某种特殊的人格。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118—119 页。)在马克思、恩格斯的上述回答中最为经典、最具有代表性并能集中反映他们对历史本体的认识的,就是“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这一定义言简意赅,它凝聚了马克思历史观的精华,是马克思历史观全部内容生发的基石;它具有超过一切“历史本体”定义的涵盖力,并使马克思的历史观与其它各种各样的历史观划清了界限;它是迄今为止最为科学、最为合理、最经得起时间检验的、对“历史本体”是什么这个问题的回答。以它为起点。我们也就不难解答历史本体是如何生成的问题了。 历史本体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活动着的人总是现实的人,因此,马克思指出,历史是“作为现实的主体的现实的历史”。对习惯于把“历史”理解为“过去”的人们来说,这简直是一个荒谬的命题。然而只要考虑到对每一个时代的人而言的“过去”,都是他们的前人的“现在”乃至未来,都是他们的前人的现实的活动,这个命题的合理性也就昭彰显明了。不过为了使问题搞得更清楚,我们还是就此多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