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5072(2000)03—0006—007 哲学基本问题是恩格斯1886年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提出的,他说:“全部哲学,特别是近代哲学的重大的基本问题,是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这一问题包括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思维与存在谁是本源的问题;第二个方面,思维与存在是否具有同一性的问题。恩格斯指出,哲学基本问题“根源于蒙昧时代的愚昧无知的观念”,“在中世纪的经院哲学中也起过巨大的作用”,“这个问题,只是在欧洲人从基督教中世纪的长期冬眠中觉醒以后,才被清楚地提了出来,才获得了它的完全的意义。”[1]此后, 在德国古典哲学中,有的哲学家如黑格尔、费尔巴哈对哲学基本问题已经有了相当的认识和一定的说明。黑格尔曾指出:思维与存在的对立“是哲学的起点,这个起点构成哲学的全部意义。”[2] 费尔巴哈进一步指出: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是哲学最重要的也是最困难的问题,全部哲学史就是在这个问题的周围兜圈子。”[3] 他们认为所谓哲学基本问题即是使哲学成为哲学,从而构成哲学起点的问题,这个问题应该贯穿整个哲学史。恩格斯第一次明确提出并集中论述这个问题,既是对哲学发展的概括和总结,也是对前人的研究成果的概括和总结;既是出于理解和把握整个哲学的本质的需要,也是出于理解和把握马克思主义哲学本质的需要。 然而,这个问题一旦以明确的形式提出来,问题就接踵而至。这些问题归结起来,可以以下面的追问来概括:是否存在哲学基本问题?如果存在,什么是哲学基本问题?如果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是哲学的基本问题,那么,在何种意义上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是哲学的基本问题? 一、在何种意义上哲学存在着基本问题 在以往和现有的教科书及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论著中,对恩格斯提出的哲学基本问题的阐述几乎无一例外地都是将“基本问题”理解为哲学的前提和基础,因此,所谓“基本问题”就是指任何哲学学说都无法回避且共同关心的问题。(注:例如刘贤奇主编,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P31.欧阳康主编, 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P7..叶敦平主编,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P5.,等等——仅以最新版本的教材为例。)这样的理解显然与我们在哲学史中所遇见的史实不符。没有任何一位哲学家是在首先解决和回答了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之后才去解决其他哲学问题的,除恩格斯外,也没有多少哲学家对哲学的基本问题做过直接的论述或说明,所谓“无法回避”和“共同关注”的说法找不到史实的依据。 哲学史家一般都会同意,泰勒斯所追问的问题是万物的本原是什么;柏拉图关心的是什么是善;康德讨论的是我能认识什么,我能做什么,我能希望什么,即现代主体性问题;黑格尔哲学的主题是展示绝对或大全是如何体现自身的。没有一个对人类精神和文化产生重要影响的哲学家对同一个哲学主题进行过重复的劳动,哪怕是有所创新的重复。从哲学史上看,古代哲学以本体论为研究主题,近代哲学以认识论为研究主题,现代哲学以语言为研究主题。无论是具体哲学家的哲学主题,还是不同时代的哲学研究的主题,都各不相同。因此,以“无法回避”和“共同关心”来界定哲学基本问题的“基本”,其实是将“基本问题”误解为“主题”,而由于各个时代每一个哲学的主题显然各不一样,就使得哲学基本问题的提法显得颇为怪异。 然而,一切哲学具有不同的主题这事实并未否认作为具有连续性和统一性的哲学存在着一个基本的问题。没有人会否认泰勒斯、柏拉图、康德、黑格尔等人是哲学家,没有人会否认德谟克里特的原子论、笛卡儿的怀疑论、维特根斯坦的语言游戏说论述的是哲学。使这些思想家成为哲学家,使这些理论成为哲学的条件或根据,就是使某一问题成为哲学基本问题的条件或根据。 因此,首先,哲学基本问题就不是每个哲学家都必须回答或共同关注的问题,而是使哲学之为哲学的问题,即能够说明哲学是什么的问题。 其次,哲学基本问题必须是能够概括哲学的基本组成部分即本体论、认识论、价值观的基本问题的问题,是能够对解释世界的本原、认识的本质、价值的基础等等问题,即对哲学的这些基本组成部分的问题具有涵盖力和解释力的问题。 再次,这一基本问题必须是使不同的哲学主题能够相互关联、相互贯通,或者说使这些问题具有可公度性的问题,由于它的存在,保证了哲学的主题及其他的哲学问题具有哲学性。 最后,哲学基本问题必须是能够概括和说明人与世界的最基本关系的问题。 所以,哲学基本问题不是每个哲学学说的前提和基础,而是每一哲学学说、每一哲学问题所涉及到的基本关系,是其他哲学问题最终的指向。它仅仅作为哲学的底色影响着哲学的其他问题。作为一个哲学家,没有什么问题是他非回答不可的问题;而作为一个哲学史家,当他考虑哲学问题的共同特征,考虑哲学领域诸问题的统一性,考虑使整个哲学发展具有连续性的基本问题的时候,他会发现有一个问题是所有其他的哲学问题所不能够逾越的底线。这个问题是哲学史家可能会回答的问题,而作为哲学家,如果他愿意回答它,那也只有在他回答了其他问题之后,才有真实的意义。或者,在他回答了其他问题之后,我们会发现他已经不知不觉地对这个问题作出了回答。因此,哲学基本问题就不是哲学家必须先在地回答的问题,而是哲学史家事后概括与总结出来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