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是指创造新事物、新理论、新方式,超越旧事物、旧理论、旧方式。自古以来,创新既蕴涵着痛苦和磨炼,又意味着艰难和险阻。王安石“荆公新法”和“荆公新学”是改革北宋“积贫积弱”的需要,仍然受到“敬天法祖”派的阻挠和反对,而需要有“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注:《王安石传》,《宋史》卷三二七。)的大无畏的精神的支撑。从这个意义上说,一种新学说的提出,或哲学的创新,就需要焕发为人类盗天火的勇气,她既要有下地狱的精神,也要有上绞架的气慨,只有经过这样上下的煎熬,创新才能渐趋成熟。 一 世纪和千年更替的钟声已隐隐传来,人类社会经历了畜牧经济——农业经济——工业经济,而进入知识经济的时代,在全球化、经济一体化的情势下,创新不仅是社会发展的需要,而且是科学技术、人文科学、知识经济发展的需要。 创新是一个广泛的概念,它可以包罗万象,政治、经济、科技、文化、思维、艺术、产品等等。它们的生命的活力,就在于创新,乃至现代竞争,创新也是在竞争中保持优势(或曰强势)的活水。本文从狭义的意义上讲中国哲学的创新。中国哲学的创新,必须处理好以下几方面的关系: 第一,创新与政治的关系。中国哲学的创新实是对中国社会在其发展、演变进程中所呈现的新的时代精神的捕捉和把握。新时代精神是一定时代政治、经济、科技、文化、军事新形势、新转型、新思维的整合体现。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哲学的创新与一定社会的政治意识形态、政治体制制度有联系,政治意识形态对哲学创新有影响,但两者亦有异,哲学创新作为时代精神的精华,不仅是政治的体现,而且是社会各层面的升华;同时它是一定时代精神的精华,而不是政治本身。 以往简单地把学术、哲学与政治等同起来,鼓吹学术、哲学为政治服务、为阶级斗争服务。学术、哲学的教学和研究要以《联共(布)党史》和日丹诺夫的《关于哲学研究的讲话》为金科玉律,以哲学为唯物论与唯心论、辩证法与形而上学两条路线的你死我活的斗争,两条路线斗争的阶级基础是先进与落后、革命与反动的分野,并各自为其阶级斗争服务等为哲学的党性原则,于是便形成这样一个公式:唯物主义=辩证法=代表进步阶级利益;唯心主义=形而上学=代表反动阶级利益。到了“文化大革命”,学术、哲学为政治服务、为阶级斗争的服务便发展到登峰造极,哲学史成为“儒法斗争史”,哲学成为政治斗争的玩物。哲学、学术完全丧失了其自身的严肃性、独立性的品格,作为时代精神的精华堕落到了“四人帮”政治阴谋的污泥浊水之中。这种情境下,根本不能谈创新。“文革”后,中国实行改革开放,清算了对中国哲学的政治破坏和极左路线的危害,解放了人们的学术思想,突破了思想禁区,构解了“文革”时期的哲学,才逐渐具备了哲学、学术创新的内外氛围和因缘,改变了满足于解释、宣传经典的心态,曲折地恢复了哲学独立的品格,这就为中国哲学创新营造了条件,开拓了途径。厘清政治与中国哲学、学术的关系,对中国哲学的创新、能否创新至关重要。 第二,创新与定势。创新就要冲决固定的、祖宗的旧法、旧框框、旧教条、旧思维、旧价值观的网罗。定势,简言之即是“祖宗之法不可变”,笃守经典之言,不可越雷池一步。这样长而久之,便渐成人们思想和行为自觉或不自觉的必遵之规,必循之式。一切按老调子唱,按“既定方针”办,因为这样唱和办,最省力、最保险,既不需要承担责任,也不会犯什么错误,即使出了问题,也与自己无关。于是,做学术、哲学研究和教学,只要守着几本经典,注释疏解,就可以过一辈子安稳的生活。这虽对文化遗产的承传有其意义,但学术、哲学创新,却着实谈不上。 中国自汉武帝推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一元化的文化专制政策以来,儒家经典便获得了政治意识形态的权威,成为意识形态思维的定势和不可侵犯的圣人之言。春秋战国时代那种学术自由、“百家争鸣”的气氛荡然无存。不仅以“疑经”为背道,而且以“破注”为非法,严密地桎梏着思想、学术界。宋代在太祖赵匡胤“佑文”政策下,知识分子挺起脊梁,大破汉唐“传注”,从“舍传求经”到“疑经改经”,松动了思想学术界重重大山,掀起了一股具有清新活力、生气勃勃的潮流。从欧阳修非《系辞》、司马光疑《孟子》、苏轼讥《尚书》等到朱熹以《周易》为卜筮之书、《尚书》为历史文浩的汇集、《诗》亦载男女之事,剥去了儒家经典、圣人之言的神圣的光环,玉律的权威,一切思维定势、固有教条、价值模式都需要打破重构,于是创新就成为时代的呼唤和诉求,这样宋代便出现了空前的学术、哲学学派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繁荣局面:举其大者如谦学、新学、蜀学、洛学、关学、道南、湖湘、闽学、象山学、金华、永康、永嘉等学派,各呈异彩,绚丽多姿。 第三,创新与自由。创新只有不再是政治奴婢和经典奴婢的情境下,才有可能,假如仍然做政治和经典的“驯服工具”,创新何以可能!这就是说,创新需要自由,需要一片任鸟飞的天空,需要一种无拘无束交流对话的气氛,这样才能激活思想的创新灵感,撞起思维的创新火花。否则,创新就意味着离经叛道,超越就蕴涵着不诚不敬,怀疑就意味着思想反动,标新就意味着异端邪说等等。 哲学是爱智慧之学,智慧在自由土壤中生长、开花、结果。智慧之果一年年成熟掉落,又一年年生成变熟,看似循环往复,实乃不断变异。爱智慧之学亦不断变化,日新而日日新。正因为如此,才构成了西方哲学的历史长河和中国哲学的历史长河。如果人类三千年来中西哲学只有一种“经”、一个“道”,或各自只有一种“经”、一种“道”,那人类智慧之树早已枯槁,犹如阿里山三千年的神木;那个“经”和“道”亦早已消亡,还有什么历史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