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7年8月,日本以朝鲜的“保护国”自居,在“保护”间岛(即今天的延边)朝鲜人的幌子下,悍然窜入延吉厅属龙井村非法挂上了“统监府间岛派出所”的招牌,并提出“间岛领土未归属论”,掀起了一场所谓“间岛问题”的轩然大波。关于“间岛问题”,中外学者已作过大量的研究,但是几乎所有的研究只是探讨“间岛问题”的交涉始末及“间岛”领有权的归属问题(注:李瑄根:《白头山与间岛问题》。《历史学报》17、18合辑,1962年;刘风荣:《白头山定界碑与间岛问题》,陆洛现编《韩民族的间岛疆界——间岛归属论》,白山资料院,1993年;申基硕:《间岛归属问题》,陆洛现编《韩民族的大陆关系史》,白山资料院,1995年小田治策:《间岛问题之回顾》、《白头山定界碑》,东浪书院,1938年;高永一:《间岛问题始末》,《延边大学学报》1981年第3期。),很少谈及日本介入“间岛问题”的战略意图。本文拟从日俄战争后日本经营东北的政策入手,就日本欲在“间岛”地区建立与南满的旅大互为犄角的另一个侵略据点所进行的侵略活动进行深层次的探讨和评析,以便揭穿日本介入“间岛问题”的实质。 一、日俄战争后日本对东北的经营政策与“间岛”的战略地位 吞并朝鲜,征服“满蒙”,灭亡中国,独占亚洲,称霸世界,乃是日本大陆政策的核心,也是既定国策。日俄战争的结果,日本实现了对朝鲜的“保护化”,同时迈向了向“满蒙”扩张的第一步。战后,日本一方面加快朝鲜殖民地化进程,另一方面则将侵略魔爪伸向了中国东北。 日本对东北的觊觎,可谓由来已久。早在日俄战争还未分胜负之时,日本政府从战后经营东北的角度出发,便作出了一系列的战略构想。而南满的旅大和东满的“间岛”便成为日本打开东北门户的通道。 在南满,日俄战争爆发伊始,日本政府就作出了要把中东铁路南满支线夺取到手的决定,并在1904年8月起的一年多时间里不顾清政府的一再抗议,以便利军运为名,擅自在安东、奉天和新民屯、奉天之间修筑铁路,以造成既成事实(注:宓汝成:《帝国主义与中国铁路》,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126页。)。日俄战后,根据《朴茨茅斯和约》,日本取得继承沙俄在中国东北南满地区建造铁路的特权。1906年6月,日本政府公布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条例,11月设总社于大连,设分社于东京,翌年4月1日正式营业。满铁是“日本特殊权益的重心”(注:郑学稼:《日本财阀史论》,生活书店,1936年,第585页。),也是完全由日本政府一手控制的国策会社,满铁的正副总裁、理事和干部均由日本政府任免,其业务、经营方针均由日本政府监督和决定,会社的资本总额半数由日本政府占有,至于其他一切事务也无不受日本正府操纵。日人冈松参太郎在《南满铁路股份公司的性质》一文中说,“满铁是假公司之名,行机关之实,代替政府经营南满洲”(注:转引自苏崇民:《满铁史概论》,《历史研究》1982年第5期。)。这确实道出了满铁作为日本帝国主义侵略工具的实质。满铁第一任总裁后藤新平在谈到满铁今后的任务时指出:“第一必须经营铁路,第二要开发煤矿,第三要移民,第四要发展畜牧业;其中移民尤为重要。大力经营铁路的同时,在十年当中如能从日本移民五十万人,俄国就不敢轻意(易)发动战争。韩国的宗主权虽然屡成问题,但列强所以不敢过于坚持,就是因为日本移民已占最大多数,业已成了‘不容争辩的事实’”5(注:草柳大藏:《满铁调查内幕》,第25页。)。后藤的这段话阐明了日本军国主义者企图通过满铁经营在我国南满地区全面推行殖民主义掠夺的基本国策。满铁所不同于其他日本国策会社的,不仅在于它的资本雄厚,规模庞大,还在于它不但是一个经济组织,而且还是一个对其所经营及附属地区握有行政权的机构。除了满铁以外,日本在南满地区还设置了关东都督府和关东军司令部,并在其“附属地”内设立警察机构,推行军事管制下的殖民统治。这样,日俄战争后南满地区的殖民统治机构就有关东都督府、关东军司令部、领事馆和满铁,呈现出“四头政治”的局面,南满就俨然成为我东北地区的“国中之国”,成为日本对我国东北推行殖民政策的大本营。 在东满,1904年日俄交战正酣之时,日本就以“现当日俄军务吃紧,该处勘界事宜,非可克期办结”(注:吴禄贞:《延吉边务报告》第8章。)为由,要求中朝两国暂缓边界交涉。这是日本战后要介入“间岛问题”的信号。其实,当时日俄战争刚刚打响,双方交战异常激烈,日本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但却唯恐中朝两国一旦勘界并达成协议,届时将失去利用这一“悬案”侵占作为中国东北之口实,遂阻挠两国之再次勘界。这实际上是个缓兵之计,腐朽懦弱的清政府却未能识破日本之诡计,遂于同年6月23日照会朝鲜政府,表示谅解日本政府之意,不复要求勘界,静待日俄战后再议(注:申基硕:《关于间岛归属权之研究》第129页。)。清政府终于堕入日本的圈套。 在日本御用文人看来,“旅大是正门,延吉是后门,满洲问题的关键是间岛问题”(注:参照:《满洲拓殖政策》、《满洲问题之关键间岛》、《间岛事情》等日文资料。)。那么,“间岛”何以成为日本进入东北的“后门”,即解决“满洲问题的关键”呢?这主要由“间岛”所处的战略地位和战后日本经营东北的战略需要所决定的。 首先,关于“间岛”的战略地位问题,中外历史文献及其他典籍中记载颇多。日本的守田利远所著《满洲地志》有云:“长白山实可称为东亚之爱尔伯斯山。主此山者,可以平定满韩,握东亚之实权”(注:吴禄贞:《延吉边务报告》第7章。)。曾任延吉边务公署督办的吴禄贞在《延吉边务报告》一书中指出:“延吉厅居吉林之东南,界接俄韩,华夷交错,南限图们之江,东绾长白山之口。进可以战,退可以守,固吉林东南之天然锁钥也。无延吉厅,则图们天限弃之于敌。……无延吉厅,则珲春孤立一隅,万难久存,而图们江口之要塞危矣。……日人之经营延吉,其目光不仅注吉林,且将联奉天、吉林二省为一气,以收其囊括并吞之效矣”(注:吴禄贞:《延吉边务报告》第7章。)。关于“间岛”之军事价值,时任吉林边务处文案的匡熙民在《延吉领土问题之解决》一书中指出:“守在图们江,吉林虽危,犹可补救;让延吉于日,而守在内地,吉林虽存,亦可视之若亡矣。……我不能保延吉,即不能保吉林;不能保吉林,即西而奉省,北而龙江,亦同受影响矣。此日本军事家,所以腐心欲取此地,为他年奄有三省之张本也”(注:匡熙民:《延吉领土问题之解决》第1章。)。关于“间岛”与东亚政局之关系,杰出的民主革命家、著名的爱国人士宋教仁在《间岛问题》一书中指出:“间岛者,介于中日俄三国势力圈之间,于东亚政局之关系,甚为深切重要,盱衡时局者,又不可不明形势也”;“盖间岛者,实中日俄三国势力接触之缓冲地带,而具有控引东西,临制南北之潜势力之要区也。苟有一国焉,捷足先得,规画而经理之,则大之可以抵御二国之势力,小之亦足以巩固自国之边圉。”(注:宋教仁:《间岛问题》第6章。)。正因为“间岛”之战略地位如此重要,故而吴禄贞得出结论说:“延吉一隅之地,俄得之,足以制日;日得之,足以制俄。我善用之,则俄日皆将为我制,关系讵不重哉”(注:宋教仁:《间岛问题》第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