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1—1911年,清王朝为了挽救摇摇欲坠的统治局面,不得不改弦更张,推行“新政”。如果说,清末“新政”中废科举,兴学堂,发展近代教育产生了新兴的学生群体的话,那么,作为新政之一端的警政改革,则在统治阶级队伍中形成了庞大的警察武装。过去,论者对资产阶级、学生群体、新军、会党等与辛亥革命的关系研究的多,而对巡警与这场革命的关系则未问津,本文在此作一探讨。 从最高意义上看,辛亥革命是资本主义与封建主义的一场殊死决战,而革命派展开斗争的舞台则主要是在统治阶级的中心区域城市。这就决定了巡警必然要与这场革命直接交锋。 辛亥革命时期,自由、平等学说的滔滔横流,引起了统治者的惶恐不安。革命党人着重发动武装起义外,还重视对国内人们民主革命思想的启迪,以扩大反清斗争阵营,进一步孤立专制政府。《革命军》、《警世钟》、《黄帝魂》等革命书籍的发行,引起了官方的恐惧,各地官府下令巡警道出示严禁,并“派侦探多名扮作购书之人分途查防”(注:《饬查违禁书籍》,《大公报》1909年7月24日。)。特别是报纸, 既是社会舆论的喉舌,又是导致民情激愤的催化剂。1908年清政府正式在全国颁行《大清报律》,对于开设报馆者,必须预先呈报备案,发行前须经巡警官署查核,不得刊载“诋毁宫廷”、“淆乱政体”、“扰害公安”、“败坏风俗”之语,如违反则永远禁止发行,把管理权归于警界。报界人士为伸张正义,往往登载言辞激烈文字抨击政府,当时《可报》、《天明报》、《中华新报》等报馆就遭封闭的厄运,报人也被巡警逮捕。但无论如何,仍无法阻遏反清新闻传播的扩散。 本来学生与巡警都是清末“新政”的产物,是近代化过程的新生群体。但前者拥有自身群体的独立人格,后者与生俱来只能是统治者使唤的工具。于是,每当风潮来临时,历史的命运则安排他们成为兵刃相见的对象。随着清末学潮由地方而全国发展的逐步升级,学生与巡警针锋相对斗争的频率、规模也随之扩大。这在清亡之前两年间尤为明显。立宪党人被清政府的“开明”姿态迷住后,发起大规模的国会请愿运动,失败后,仍未放弃自身的竭力追求,至1910年又形成以奉天、直隶的青年学生为主体以及立宪派再次发动的请愿运动,声势浩大,使统治阶级进退失据。12月初,奉天五千多名学生聚集督署静坐请愿,要求速派请愿代表进京,全国其他团体纷纷响应,激起了请愿狂潮的重新高涨。特别是他们自行进入请愿的举动,给京师震动不小,使统治者大有大军压境、兵临城下之感。步军统领衙门连日添派岗警梭巡,还出动禁卫军分路巡卫。其它部门如资政院,“各自保卫,每出必加派护兵、警兵沿途拥护,无论何人求见,非日常见其姓氏者,即行拒绝”(注:《民立报》,1910年12月27日。)。北京的学生也坐不住了,一些学校学生手持传单上街宣传,被巡警拘入警局,激起学界无比愤怒。为防止京师学堂学生卷入学潮,当局还派警兵驻守各校门,严防学生无证出门,企图削弱学潮的社会冲击力。无论请愿代表如何哀求,董之威等代表还是被军警押回奉天。群龙失首,一时震动京城的民主浪潮只好退潮了。 同时,天津的学生也随之响应,引起了当局的不安。直督陈夔龙派警兵围困学堂,阻挠学生请愿,学生更为愤怒。奉天学生路过天津时,发表演说,无日无会。他们慷慨激昂,誓争国会,轰动全津学界。还散发传单,通电全国各省同志会和青年学生等联合行动,声势浩浩荡荡。直督闻后,十分震惊,决定派出兵警联合镇压,“即时传见警道畿镇统制全为防备”随即“发兵围攻”(注:《天津学生死要国会》,《民立报》1910年12月26日。)。12月19日,天津学界罢课,集合三千多人,逼直督代奏,但受到清廷的反对。学生们不顾反对,21日晚各堂学生300余人集中于自治研究所,召开会议,陈督“闻之盛怒, 立饬警道解散”。不久,由天津镇派兵200名,巡警道派巡警百名外, 加卫队多名赴三条石开会地点,设法和平解散。但由于该道对此事预防不足,未能解散,受到直督“严斥”,这位巡警道“因两面不能落好,已决意辞职不干”(注:《天津学生死要国会》,《民立报》1910年12月26日。)。22日,学生再度汇集开会,陈夔龙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立派 400名军警前往镇压。总兵张怀芝回去调兵时,巡警道员恐酿祸变,飞令 5人驰往劝谕和平解散。学生代表敌不过军警,在各界人士的劝导下,只好作出解散的决定。接着,陈督接连下令解散同志会,禁止报馆“危言耸听”,传知商人不准附和,将严加查办的告示张贴于众,命令军警持枪巡逻,随时驱散聚集的群众(注:转引自候宜杰:《二十世纪初中国政治改革风潮》,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28—329页。)。面对汹涌澎湃的民主浪潮,清廷决定采取极端措施,下令各省督抚随时弹压,出动大批军警侦探镇压罢课风潮。天津学界请愿同志会会长温世霖是这次运动的倡导者,直督亲自下令巡警道“拿办,并电请惩敬。奉旨发往新疆,交地方官严加管束”(注:《东方杂志》第8年,第1号。)。还严令军警监视各学堂,要求学堂停止罢课斗争。在国家机器强制镇压下,这次轰轰烈烈的请愿运动终于悲剧性地结束了。 黄花岗起义失败后,广州处于一片血雨腥风之中,地方官吏下令巡警四处搜捕革命党人。张鸣歧亲自出动,会同提督李准率营队、巡警分头搜捕,一些尚未撤走的革命党人还与巡警发生冲突,进行枪战。他下令关闭城门,饬区协同弁按户稽查搜捕党人,企图进一步缩小包围圈。搜捕中,“凡见有剪辫西装之人,稍有可疑即被拿去”,并派水上巡警搜检港澳轮船,企图从水道上堵截革命党人外逃(注:《粤督报告乱事电》,《民立报》1911年5月1日。)。起义虽然失败,但革命党人不屈不挠,至5月30日还在顺德乐从墟竖旗起义,当地巡警“众寡不敌, 纷纷避匿”(注:《革命党再闹广东记》,《民立报》1911年5月8日。)。起义时,革命党人秋毫无犯,“对于巡警亦无嫉视”。后来还将“起义时所夺该墟巡警枪枝一一点还清楚,乃各散去”,人们感到“颇异”(注:《革命党再闹广东记》,《民立报》1911年5月8日。)。在其他省份,地方官吏也是坐卧不安,加紧采取防范措施。苏州汪巡道下令“各区巡警严缉逃犯,并在城内外各客栈大肆搜查”(注:《吴中戒严记》,《民立报》1911年5月16日。)。 福建省城制台命令孙统制各营加强戒严,又令“吕警道夜派巡士查夜,数十人一队持枪装弹,彻夜梭巡”(注:《闽省戒严记》(二),《民立报》1911年6月10日。)。 同时还派暗探百余名四处密查,到各学堂调查寄宿学生人数及姓名、籍贯,然后造册呈缴以备稽查。在武昌,鄂督“特派特别警察守卫东西辕门,不准行人通过,以防意外。凡往来行人有不知闯入辕门者,该警察举手即打,如多言以刺刀背乱砍,行人苦之”(注:《鄂中戒严记》,《民立报》1911年5月7日。)。还派探警分途密查,所有武汉地面,夜间均派双岗巡士巡逻,不准擅离岗位。京师更是不敢松懈,下令民政部、步军统领衙门“严搜京畿一带匪党线迹,故日来警察防查甚严”,一些革命党人不时被捕(注:《民立报》,1911年5月1日。)。粤省巡警道为了一网打尽革命党人,还与香港英警察署立约协拿起义人士,企图杜绝后患。统治者以为布下天罗地网革命党人插翅难飞,但是,仍挡不了黄兴等领导人物安全逃走。这次起义失败后,革命党人仍毫不气馁,准备潜入长江一带企图风云再起。清政府得知这一消息,密电地方官吏严加防范。这时,湖南争路风起云涌,统治者犹如惊弓之鸟,“甚为惶恐”,只得传知警道桂龄暨中路巡防队统领侯补道员跃金饬令,转饬各段认真严密稽查,令“添派军队、警队不分划夜轮流梭巡,革靴、号令之声彻夜不绝”(注:《民立报》,1911年6月19日。)。 同时下令禁止集会,取缔印刷店;信行邮局检查军学界往来函电,刊登广告须经巡警道派人核阅;并出示悬赏举发缉拿私刻传单的学生;派遣密探暗中查访,凡有煽动风潮者,按名访拿等。整个长沙城处于一片白色恐怖之中。在强大的反动势力压制之下,省城斗争风潮渐趋平息。起义后几个月的广州城风声鹤唳,阴霾难散,不时还传出革命党人将攻城的消息,人们纷纷出城逃避。警道不敢怠慢,特密派侦探队分段暗查,并于晚间会同各区警员赴各旅舍、栈房查察有无新到住者,并记明其来历情况,以防意外。张鸣歧还亲自拨派北较场第一队警察兵十余人,并派姓刘排长一人前赴观音山脚;第二队警察营驻扎,“以资侦缉而保治安”。又派警兵搜查炸药,以防不测(注:《草木皆兵之广州》(三),《民立报》1911年8月4日。)。可见,革命形势的咄咄逼人,弄得统治者惊魂不定,只好借助国家强有力的工具警察进行弹压,以维持摇摇欲坠的统治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