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摆脱主观因素的干扰 从国内学术界看,在孙中山研究方面,大陆和台湾都存在着明显的主观因素的干扰,台湾尤甚。 这些主观因素,有来自对孙中山的强烈的感情。学者们往往为亲者讳,为尊者讳,遇到不同记载的资料,一时难以考订清楚,往往采用有利于孙中山的资料,对不利于孙中山的资料或有意回避,或轻率给予否定。例如,1896年“伦敦蒙难”,孙中山是如何进入清朝使馆的?在这个问题上有两种不同记载的史料,一是“使馆计诱”,二是“孙中山自进”。此两说都有根据。学者往往采取“使馆计诱”说。又如有关1915年《中日盟约》和孙中山致小池张造信事,是真是假,是需要进行多方考订的。论者往往采取否定的态度,或者回避这个问题。还有,孙中山组织中华革命党,要党员向他个人宣誓效忠,并捺指印,实行家长式统治。当时反对者甚多。这是一个值得商榷的问题。吴相湘在所著《孙逸仙先生传》中实际上为这件事辩解。吴相湘说: 国民党以数十万党员,实行二次革命,不匝月而先后败亡,实在是团体庞大,份子复杂,意志不一所致。袁于军事结束后,肆无忌惮,逐议员、废约法、任宵小、杀党人、丧权卖国、勾结列强、阴谋帝制,而国民党员之在国内的,贤者死事,不肖者变节,即亡命扶桑的也多堕志他图,投降自首,或倡‘十年后始行革命’之说。孙先生目击心伤,忧愤交集,不忍二十余年艰难缔造的革命主义未达,从此一蹶不振,因决定亲率能挺立战线的党员组织中华革命党于东京。以斯重振革命精神,再举革命大业(注:吴相湘:《孙逸仙先生传》,第1225页,台湾远东图书公司1982。) 国民党松懈无力,中华革命党要加强化律,加强战斗力,这是正确的意见。问题是:有没有必要实行家长式统治,起码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不宜聚下结论。 主观因素的干扰,还有来自政治和意识形态的考虑。孙中山是中国民主革命的领袖,是近代爱国主义的旗帜;三民主义是孙中山思想的集中代表,只能颂扬,不能批评。这样,在孙中山研究的著作中,出现不少难以令人信服的谀词。例如,有一位学者说:“事实证明:三民主义确实是能将中国从根救起,同时也是建设民有、民治、民享的新中国最高典则”;也有人说:“孙博士为他自己所设计的一个健全的理论是绝对的正确”(注:吴相湘:《孙逸仙先生传》,自叙,第1、2页。台湾远东图书公司1982。)。 另一方面,也有个别学者带着强烈的感情成份,给孙中山戴上不切实际的“帽子”。有一本书说孙中山“一再勾结帝国主义”、“私通日、英、德、俄国为友”(注:李敖:《李敖论孙中山》,自序,第2页,台北1987年。)。 也有另一种情况。学者相信一定的意识形态,按照自己固有的理论观点评价孙中山的思想。人们往往对平均主义特别钟情。在这种思想指导下,对孙中山提倡的民主主义和他拟订的发展国家资本主义的“实业计划”给于高度的赞赏,说它是孙中山“高瞻远瞩”,“从中国的特殊国情出发”提出来的。但是,这种思想和措施,实行以后,对20世纪初的中国社会究竟起什么作用则缺乏深入细致的分析。过去人们相信关于个人、阶级、思想、行为的传统理论:个人隶属于某个阶级;个人的行为受思想理论的指导;思想理论又反映他所隶属的阶级的利益。以此作为理论框架来考虑,孙中山的思想理论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它反映了中国资产阶级的利益。当早期孙中山发动革命,提出“创立合众政府”时,中国的资产阶级又是什么样子呢?这个问题就很难讲清楚了。19世纪末,中国有没有出现资产阶级还是一个需要深入研究的课题。早在1981年陈锡祺就敏感地觉察出这是一个难题。他说:“孙中山早期思想的阶级基础问题,迄今未得到较彻底的解决。”(注:陈锡祺:《孙中山与辛亥革命论集》,第315页,中山大学出版社1984年。)在传统理论框架指导下,这个问题的确是很难解释清楚的。 以孙中山为国家为民族不屈不挠的奋斗精神教育人民群众,特别是年青一代,今后仍然需要。孙中山有关世界潮流、国情、国家统一、对外开放、现代化道路、国家监察、官员廉政等方面的思想与实践对当前中国四化建设都具有借鉴作用。但是,这一切研究都必须贯彻“实事求是”的原则。 摆脱主观因素的干扰,不等于说历史学家没有研究历史的指导思想、没有判断历史是非的标准。历史学家在主观上总会有自己的指导思想或者说理论框架,历史学家对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也总有自己的判断是非的标准。否则,历史学家就不可能理清复杂纷纭的历史现象。从根本上说,这种指导思想、评价标准应该是:是否推动了,或者是否有利于社会历史的发展和进步?历史的发展和进步是多方面的,它包括经济发展、政治进步、自然环境改善以及人自身素质——思想道德、文化科学知识水平的提高。 历史学家受到主客观多种因素的限制,他们的认识往往是相对真理。当历史学家发现自己的不是和错误时,及时充实自己的不足,修正自己的错误是很重要的,这也是实事求是的学风。 二、将具体分析与综合研究结合起来 对孙中山思想研究的成果,多数属于具体问题的分析。正如朱政惠所说:“孙中山研究的真正进展,还在于若干具体问题研究的深入”(注:朱政惠:《面向未来的孙中山研究——近二十年的情况和前瞻》,载中华炎黄文化研究会、上海炎黄文化研究会编:《孙中山与现代文明》,第649页,苏州大学出版社1997年。)。具体问题的分析当然需要,但还要进行综合研究。所谓综合研究应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对孙中山的某一个具体问题要联系到这个具体问题的前因后果,左右前后的各种关联,从多方面进行综合性的观察;二是对孙中山一生的思想活动要联系到整个社会发展,从总体上进行综合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