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光绪中叶,上海崛起一座完全新型的学校——上海格致书院。主持院务的是著名思想家王韬,翻译家、科学家傅兰雅。参与命题、阅卷、评奖的有身居高位的李鸿章、曾国荃、刘坤一;有通晓时务名世的薛福成、郑观应、盛宣怀、周馥;有与西方世界接触较多的通商口岸官员龚照瑷(上海道台)、聂缉椝(上海道台)、吴引孙(宁绍台道台)、胡燏棻(天津道台)等。教学内容绝大部分涉及西学与时务。书院里有两位岭东青年学者杨毓辉、杨史彬。 杨毓辉,杨史彬,潮州大埔人,约公元1889—1893年在校。他们的获奖作品颇有思想价值,被王韬收编于《格致书院课艺》丛刊中。稍后的《皇朝经世文新编》、《皇朝经济文编》也收入他们的部分著述。杨毓辉还编校了著名思想家郑观应的名著《盛世危言》(其中也收有杨氏的著作,或郑观应注明是引用杨氏的观点),还著有《寿椿庐治平刍议》,《寿椿庐时务丛谈》十卷。1986年,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编大型资料丛书《近代中国对西方及列强认识资料汇编》时,也辑入他们部分著作。现就涉猎所及,将他们的洋务思想简述如下,从中可窥见上个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洋务思想水平,以及近代岭东青年忧国忧民、追求新知,寻求救国救民道路的热忱。 一 中西兼学,重在科学技艺 杨毓辉主张中国教育必须改革,多设学堂,中西兼学,特别是学习西方的科学技术。1889年冬,他在《振兴西学善策论》中说:“凡西学中之天算格致等学、每学设立学堂一所,延请真正名师,并购办既翻译及未翻译各项西书,安置堂中。但须严定章程,凡学西学者,皆自华文始。譬如欲学算学,则需由《算学启蒙》、《算法统宗》、《算式集要》以及《数学理》、《勾方表》、《代数学》、《对数表》、《三角数理》、《微积溯源》等华文之书始,然后再就西文书籍以广之,引而深之。欲学格致者,则须由《格致汇编》、《格致启蒙》、《格物入门》,以及《格致浅说》、《格物测绘》、《格物探源》、《博物新编》,与水火光声电汽重等华文之书始,然后再就西文之书籍,深以造之,精以求之。其余各学亦然。务使各守一艺,各执一业,不得有纷营之念,不得存泛骛之心。中国果能如此讲求,则四海从风,士习一变。于是精于西学者,并能精于中学,通于西文者,无不通于华文,不数年人才满天下矣。”(注:《近代中国对西方及列强认识资料汇编》第三辑,第779页;第833—837页;第829—833页;第781—785页;台北版。) 为此,他又主张清廷设特科专考西学,派遣学生出洋深造。杨史彬于1893年冬作有《论仿西法振兴技艺》,主张当道“宜仿武备学堂之例,设立技艺学堂。一设于北洋之天津,一设于南洋之上海,有成效后,再行逐渐推广,由一县而至数县,由一省而至数省。开办之初,延聘西国技艺名师,专司教习。凡聪颖子弟及有志之工匠,一概准其入堂学习”。他设想新式技艺学堂内设十所:奇珍所、格致所、图画所、化炼所、开采所、制作所、工程所、机器所、种植所、测量所,这些都是“振兴技艺之学”,要精学技艺,“务使无一技不精,无一艺不巧,方可与西国争衡也”,发展下去,“造成精奇物件者,果属有裨于国计,有利于民生,更赏以荣耀头衔,给以专利执照”。这样,“制造可以多,夫而后商务无不盛矣”。(注:《近代中国对西方及列强认识资料汇编》第三辑,第779页;第833—837页;第829—833页;第781—785页;台北版。)他们都认识到学习西方科学技术是振兴中华与西方列强抗衡的基础。特别是已经提出“专利”保护问题,这是中国较早的专利思想。这些认识是可贵的,因为当时还是鄙薄西学、鄙夷技艺的时代。 二 发展工商,振兴土货,以收利权 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用武力打开中国的大门之后,又接二连三掀起倾销商品、掠夺中国资源的狂潮,中外贸易严重入超,利权外溢。怎么办?杨毓辉、杨史彬主张发展工商,振兴土货,以收利权。1892年秋杨史彬作《论讲求铁政织务以收利权》,他说:“总而论之,今之时,非封关闭世时也。既难禁洋货之不来,即难杜利源之不溢。使于此漠视之,恝置之,而不设法以转移,流弊将伊于胡底!故铁政织务皆当大加振作,以收利权,而最要者,无论钢铁织纺,不当仅资官用,并当趋乎时宜,以资商民之用;且不当仅资民用,并当投乎嗜好,以资外洋用。但使土铁土布多销一分,即洋铁洋布多塞一分;外洋利息少赢一分,即中国利源少耗一分。虽漏卮尚未尽塞,而视昔之如水趋壑者亦自不同矣。”(注:《近代中国对西方及列强认识资料汇编》第三辑,第779页;第833—837页;第829—833页;第781—785页;台北版。 )在前引《论仿西法振兴技艺》一文中,他具体说:“西人之于技艺,虽一丝一忽之细,无不赖机器之功,所由物美价廉,商务日旺也。今欲推广机器,使工人尽造其精,莫如设机器所,以课生徒。先学造模之法,如铸铜铁、造螺轮等模,悉关紧要。机器则小而剪铜搓铁,大而织布纺纱,以及打铁炉、熔铜炉、倒焰炉,与凡制造所必需者,皆宜购备若干种,安置所中,备学生随时揣摩,并由掌教亲为提撕,明其制作之功,习其运动之法。学有成效,……可造成大小汽机,运往各处销售,将见利权独擅,国势日新,何难驾西之上乎?”又说:设制作所,“专习大小工艺,……数年后,凡各种日用之物,皆能设局创办,推广销售之路,扩小民之生计,即塞国家之漏卮也。” 农业生产也要讲求科学,主张设种植所,“专格农桑,凡土性之荣枯,地质之美恶,何种稻宜于润下之区,何种麦宜于亢燥之地,如何壅田始不致苗而不秀,如何培种始可以丰而多收,水旱灾荒宜何绸缪于事先,并如何补救于事后,桑则用何法培护,萎落方可无虞,蚕则用何法养烘,病疫方能尽免,凡此诸法,苟格以精心,究以实力,则种植之所自兴焉”(注:《近代中国对西方及列强认识资料汇编》第三辑, 第779页;第833—837页;第829—833页;第781—785页;台北版。 )。这既是振兴土货挽回利权的一些办法,也是农业的“科学种田”,即农业的现代化问题。 三 设议院,以通下情 1893年冬,杨史彬作《议院利害论》,采用辩论的文体,从十个方面系统地驳斥了所谓中国不必开议院,中国不能开议院,中国无法开议院等守旧论调。杨史彬写道,在中国谈开议院,“言其利者一人,言其弊者或十人;谓其益者百人,谓其害者千人,”守旧势力远远大于革新势力,“苟不举其间利害,推阐详明,将何以破浮言、成大局?”他将反对设议院的言论归纳为十条:一、开议院“则君无权,官无权,而权在议员”,于是,倒行逆施之弊就会发生;二、议院乃泰西之物,中国开议院,“盖用夷变夏,贤者所耻也”;三、开议院,步西人之后尘,将为西人所轻视,有害无利;四、开议院,倘如法、美,不免弊端百出;五、俄国彼得大帝,曾私访欧美各国,凡各国的有利之图,无不仿行,独不立议院,如果议院确实好的话,他为什么不仿行呢?所以中国也根本不必设议院;六、中国幅员广阔,不同于西方,即使开设议院,也难通下情;七、西方议院,实权操于少数宰辅,君与民均无权,“所利者官耳,君民有何利哉?”八、苟立议院议员薪俸是个不小的数目,时事多艰,筹款不易,这笔钱从何而来?九、在中国,“天下之利,御史得据事直陈;天下之害,御史可危言相阻,是言官之设,利益良多,何须再立议院,以滋流弊乎?”十、利不大不图,利不远不为,“议院之设果能大而远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