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之外一无所有。——雅克·德里达 《艺术杂志》(ART JOURNAL )是美国学院艺术协会主办的一份官方出版物。该刊1982年出版的冬季号是一本以“艺术史学科中的危机”为题的专辑。然而令人奇怪的是,在这本专辑中大多数的论文都没有直接涉及到编者所宣称的有关学科危机的主题。在六篇文章中,只有奥列格·格拉博的一篇明确地讨论的艺术史学科的历史,以及学科方法论在未来发展的前景。包含在这样一个标题(即在艺术史学科中是否有一种危机,如果有,它将由什么因素所构成)中的问题既没被明确提出,也没有得到解答。 在这本论文中,编者亨利·泽尼尔指出了两个特别重要的关注点:一、艺术史需要反思学科研究的“对象”,以及二、由一种“风格的历史…(正象)在假定的艺术自律中建立一种叙述的或偶然之链的企图”所体现的“深刻的矛盾”。的确,编者之所以提到这两点是因为他认识到,它们构成了两个最基本的问题,亦或甚至是作为一门学科的艺术史的困境——即一种在当代艺术史家和其他学者中形成的共识。 一、艺术史学科内部的危机 对过去的黄金时代的怀念深深植根于历史、艺术和学科发展史的特定观念之中。正是这些观念在今天成为争论的焦点,同时也是近十年来有关艺术史学科危机大辩论的缘由。 人们可能会说,艺术史所关注的就是艺术的历史,由于艺术的历史通常被理解为视觉艺术发展的进步过程:某种时间、空间、传记,和人种志(ethnography)的特定连接方式。在传统意义上, 艺术史家的职责一直是以某种更为广阔的社会和文化变革为背景来描述和图示艺术发展的变革和连接,这些社会和文化的变革又是在不同地点历时性自发增长的。当然,这里的一个基本假定就是,有一个跨越时间和地点的无限连接和变化中证明多少是一种普遍现象的“它”(艺术)。在最一般的意义上,艺术史学科的任务是从不同的角度去追溯这种艺术现象的发生和发展:鉴赏学家的方法是一种技艺高超的符号学工作,涉及到描述艺术家个体经历和世俗身份的细微符号;图像志学者的方法涉及到描述能指和所指的网络,以及它们跨越时间和地点的形态性和参照性的变化;艺术社会史学者的方法则关注到符号的不同作用,而这些作用正是由同时产生、持续和反映更广阔的社会、文化和历史的进程中的艺术作品所造成的。 对艺术史家来说,他们深深地意识到艺术始终是一个历史性的事件或现象,一个其所处时代的符号,一个历史的、社会、文化、或个体成长、身份、变革或转化的标志。公正地说,甚至在艺术发展最具形式主义和理想主义的时刻,这种观念在艺术史学科中也曾是一个既定的观念。而且在艺术史学科实践各种形式中也明显地蕴含着这种观念,甚至当我们更直接地面对这些关系时,有关艺术史学科本质的基本问题通常也倾向于被推延。 然而,正是那种延宕已经在一些圈内人中引起了一定程度的焦虑和急躁,这些圈内人已注意到在人文和社会科学的其他领域中最近出现的互补性讨论。一段时间以来已经出现了非常明显的急躁情绪,艺术史学科领域中的一些基本问题继续在教学和博物馆工作的需要和约束的压力之下被拖延或掩盖。而且一些人已经感到艺术史学科当前的实际状况是,人们很少时间或兴趣来追寻关于学科意义的基本问题。 在很大的程度上,艺术史学科已经不习惯于用过去一两代学者维持的方法来直接处理这样的问题,而且有人还会争辩,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艺术史学科在机构上得到巨大扩展的同时,却又自相矛盾地使学科发展更趋内向观(inward-looking)。在这个意义上,重新质疑学科的本质意义和艺术作品与其生产和接受的社会和历史氛围的关系,将不会是一种战前话语体系的延续,而更可能是从(外部)输入其他学科(历史、文学批评、符号学,等等)的话语体系。的确,一切似乎很清楚,艺术史学科中出现的危机根源在于这种外来震荡和这种复兴的表现突发性上——这意味着一种外在异质程序正威胁要打乱某种既定的学术平衡,并企图颠覆平稳航行的学术之舟。 然而从一个较长时间的角度来看待这种情形就会发现,在过去的15年中有两种相互联系的发展已逐渐显现出来。首先,由于日益意识到在其他学科(特别是文学理论,语言学和符号学)中的互补性讨论,已对关于学科意义的思考形成了某种强大的外部刺激因素,这种因素已经有效地激发起对关于该主题的学科外话语的强烈兴趣,以及对这个主题和相关主题的艺术历史性写作的历史重新解读的兴趣。 虽然危机这个术语在最近的学术著述中被用以表示不同的意义,但其核心思想显然是指学科发展陷入了僵局,或是从以前的学科发展和进程中转变(真实的或想象的)方向。在这两种意义上危机的共同之处是都意味着学科发展(受到阻碍或正威胁要改变)方向性:一种作为线性的、定向的、发展的和进步的学科历史的特定观念。 此外,论述学科危机的话语非常尖锐,混合了有关学科的历史和艺术的历史的各种观念,后者以线性的或周期循环性的隐喻为基础。通过这种隐喻,学科的历史被解释为一种进化的发展,一种理论、方法,或总体实践的不断精致的进步过程——总之,(在理论上或方法论上)提出观点,否定该观点,否定(该新观点)之否定,等等,不断发展。在这样一种黑格尔的历史主义框架内,艺术史经常被理解为通过阐明艺术的或审美的进化或工匠和陶罐画家中技艺行为的一般图像:在一个高度密集的工匠居住区内,他们相互之间竞争激烈,通过持续不断地在技术、风格,或艺术趣味上高人一筹来赢得奢侈的市场。这使我们(通过后来的认识)能够在表述和细节上重新建构一个发展的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