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画,顾名思义,是以建筑物为描绘对象的绘画门类。建筑一直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随着社会生产的发展和人类文明的进步,建筑已不仅具有单纯的实用功能,更成为一种文化意蕴的象征,不仅需要借助技术手段实现,也因具有丰富的审美内涵而成为重要的艺术门类之一,成为文学、雕刻和绘画的表现对象。目前所见最早的描绘建筑的图像,可以追溯到二千年前的春秋末期(注:傅熹年:《中国古代的建筑画》,《文物》1998年第3期。)。以纸绢为质地、 以卷轴为形式的建筑画在中国古代绘画典籍中有多种称谓,元以前直接以所画的对象称谓,如“屋木”,“宫室”、“台阁”等,宋代开始出现“界画”一词(注:邓椿《画继》卷七“屋木舟车”条云:“郭待诏,赵州人,每以界画自矜。”),至元始以“界画”统称。“界画”是一种以“界尺”为工具描绘建筑物的绘画,但表现内容较之以前更为宽泛,并非仅限于宫室建筑,还包括需要用“界尺”来画的舟车、家具。但是,仅以“界画”一词来称谓中国古代以建筑为描绘对象的绘画恐怕也不尽确切,因为事实上,中国古代除以界尺描绘建筑外,还有一种徒手描绘建筑的绘画形式,因此,在这里,为研究方便,我们把古代表现建筑的绘画通称为建筑画或“楼阁画”。 建筑画与建筑活动的关系密不可分,最初的建筑画大概就是建筑设计图,唐代以前画在纸绢上的建筑画久已不传,但从史料记载中,我们可以了解到当时建筑画的发展概况。秦始皇灭掉六国后,专门派人到各国的都城将那里的宫殿画下来,回来后在秦国的首都咸阳仿造。当时的图样虽带有更多建筑设计图的色彩,但开启了早期建筑画的先河。隋唐时期,伴随着经济的发达,统治者追求的是“所营惟第宅,所务在追游。朱门车马客,红烛歌舞楼”的奢华生活,由于描绘上层社会活动的台阁体山水非常盛行,当时的名画家大多都兼擅表现殿宇宫阙。《宣和画谱》称隋展子虔“善画台阁,写江山远近之势尤工,有咫尺千里之趣”,在传为展氏的《游春图》卷中,我们可以看到,作为山水画中的点景楼阁已经表现出很高的技巧。唐初阎立德、阎立本兄弟“擅美匠学”(注: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不仅是才华出众的大画家,还曾为当时的皇室修建过大量宫室,是精于建筑术的营造学家。唐代末年又出现了专以楼阁擅名,画“千栋万柱、曲折广狭之致皆有次第,又隐算学家乘除法于其间”(注:《宣和画谱》。)的尹继昭。虽然这些名家的建筑画迹早已由于年代的久远而湮没,但敦煌石窟和唐代墓葬的壁画中留下了早期建筑画的遗迹,例如陕西乾县唐代懿德太子李重润墓道西壁的《阙楼图》就是一幅大型建筑画,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当时建筑画的发展水平。
图一 唐人《京畿瑞雪图》纨扇 故宫博物院庋藏着几幅时代较早,传为唐人的作品:一是吴景洲先生1955年捐献的《宫苑图》卷,另一是1961年以1500元从宝古斋购入的《京畿瑞雪图》纨扇(图一),还有一幅是清宫旧藏的《九成避暑图》页。三件作品有着共同的特点:画面繁密富丽,充满亭台殿阁,其间人物、鞍马、舟车往来,描绘的是贵族出行和游乐的场面。山石均以细笔勾出,略有皴斫,重青绿敷色,同时大量使用金线勾勒建筑物轮廓和网巾水纹,辉煌明丽,富有装饰性,明显带有所谓李思训父子“金碧山水”传派的特点,并都曾被题为李思训所作。三幅画作清以前均未见著录,也缺乏早期的收藏印记和题跋作为断代的佐证,而且目前尚无公认的唐代同类作品可资比较,因此,我们并不能仅仅以其勾勒填色为主的质朴画法和追求简古的生拙风格便简单地断定为唐人所作。正是因为缺乏时代依据,故宫收藏的这几件传为唐人作品的时代归属,在学术界一直有不同看法,在这种情况下,通过画面上大量古代建筑所反映出的宫室形制来判定时代的归属,就成为较为科学和行之有效的方法之一。傅熹年先生正是把画面中建筑装饰的细部:琉璃瓦、格子门、木牌坊和斗拱形制作为“详辨古今之物,商较土风之宜”(注:张彦远:《历代名画记》。)的有力物证,认为这三幅画所表现的建筑群非唐非宋,进而得出结论,断定它们不是唐人的作品,而是南宋“临安以外地区或民间画家所绘的装饰画”(注:傅熹年:《论几幅传为李思训画派金碧山水的绘制时代》,《文物》1983年第11期。)。 一 学术界公认的早期建筑画是屡见著录、递藏有绪的五代卫贤的《高士图》。是图竖幅卷装,描绘汉代隐士梁鸿与妻孟光“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故事。画家把梁鸿的居所安排在山环水绕的大自然中,集山水、人物、建筑画为一体,反映了中国人自古有之的“虽由人造,宛自天成”的追求人工建筑与自然美景完善结合的园林化倾向。房屋以及木栏栅篱用界笔描画,结构交代甚为清楚,并能注意到一定的透视感和纵深关系。“界笔直尺”之名出现在唐代(注: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论顾陆张吴用笔”条云:吴道子“弯弧挺刃,植柱构梁,不假界笔直尺。”),而《高士图》卷则是今天我们能见到的传世卷轴画中年代最早也最为可靠的以界笔“植柱构梁”的建筑画迹之一。画史记载卫贤师法尹继昭,是当时著名的屋木画家,此幅描绘的建筑虽然在全幅中所占比重有限,但严谨的画风和较强的写实性仍能反映出五代画家在建筑画上的表现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