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美术活动依然热闹,继'97香港回归热之后,温度不减。仅北京的画展之多,就让一家报纸惊呼:“一千个画展给谁看?”想想全国的展览要是都加起来如何了得。本来大家都在期盼繁荣,面对展览多如牛毛、研讨会随时都有、画册漫天飞、“笔会”此起彼伏、各种“组委会”的印章到处可见的这种现状,反倒使人们怀疑这是不是我们所希望的那种繁荣。有人干脆说这是“泡沫”。 作为观潮人,我参观一个个画展时,时常出现一种状态:由于作品多,看画就缺少安静环境和沉稳心态,有些画,初看尚好,再看,这种感觉又没有了,总感到缺少沉甸甸的东西。我以为是由于看东西太多而生麻木,问一些朋友时,回答说也有类似情况。看来不单是一个人主观方面的因素,而是客观存在着创作中的一些问题,逼着我们去仔细观察、分析、寻找那些最核心的东西。 一 1998年水墨探索有一个小高潮。 “水墨”作为一种艺术语言,它的中国文化特征、无可替代性、艺术影响力和可承续发展等因素,越来越为人们所重视。它的形式魅力,吸引艺术家为之献身。这些年不少艺术家和评论家将注意力专门集中到对水墨的研究探索上,对水墨的评价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当代艺术家把“水墨”从古代中国绘画和现代中国画中“剥离”出来,对其自身涵义和语言体系的独立性加以论证,使其成为各个艺术取向(如传统、写实、表现、抽象等)可以继承使用的基础。这是本世纪最后20年在对中国绘画发展的整体反思中得到的一个重要认识,是一个应当肯定的思想成果。 世界文化的发展是有“主流文化”的。中国艺术在基本实现多元结构的情况下也是有主流艺术的。正如大河是由许多河流集成一样,大河中的“大溜”(水利术语)也是由许多股水流翻绞在一起向前行进。没有强大的艺术力量是不可能进入主流区域的,正由于此,主流文化才有很强的选择性。我想中国绘画艺术中能够进入世界文化艺术主流的,“水墨”艺术居于不可替代的地位。 水墨,墨是中国的,而水却是世界的。 也许正是由于有这样一个研究现实和氛围,1998年底举办的“第一届深圳国际水墨画双年展”,是近一时期水墨探索研究最具规模和很有成效的一次学术活动,也为在这一年中的水墨探讨画上了一个适当的句号。参展的艺术家和以批评姿态介入的理论家,在作品和文章中都非常自在和随意的发挥。 在此前,以水墨探索为宗旨的画展也不少,如“'98可创中国水墨画作品展”、“'98张力表现水墨开放展”等一些画家群展,这类展事旨在促使“现代水墨向着更加成熟的新阶段迈进”(杨刚)。年内个人水墨探索型的画展就更多了,如西北青年画家晁海在京所展出的作品显示着令人欣喜的成功。晁海的努力让人感到语言的重要和语言自身的愉悦性。一件作品能够感染人,一靠题材,二靠语言,这两个方面都会有拥抱人的力量,一般的欣赏者会被题材所打动,而艺术家则看重语言。晁海力争让画面的每一个局部都在说话,还要让话语说得既响亮又“到位”,为此他默默地用了十几年的时间。语言应当是表达形象的“载体”,看晁海的画,似乎形象倒成了水墨语言符号的“载体”。没有地道的语言,哪里能表达出精神?对于艺术家来说,语言才是第一生命。晁海作品“耐看”的原因就在这里。 涉及“现代水墨”的概念,从总体上看,北方和内地的画家集群所展示的作品,与南方和沿海一带举办的一些画展,刊物上展出、发表的水墨作品所张扬的“现代水墨”概念是不同的,前者基本上是传统延续嬗变走向解构形态,后者则是现代抽象表现呈现观念形态,体现出创造取向的差异。 说到“水墨”,就有人借此话题言必“传统”。可是我看那些天天在喊“继承传统”的人创作的作品里,也不是他们所叫喊的东西,侈谈“传统”难免有“趋鲜”之嫌。且不说他们所说所爱的“传统”到底是什么,我怀疑在“当下”生存环境中,即使真正的“传统”究竟能够得到多少继承?传统,是一个动态的和模糊的概念,是前人成果的积累和延续。传统要研究,也应向前开拓,但不要把“传统”、“水墨”当作掩饰缺陷的美容霜。 二 水墨在山水画中最容易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一定意义上说山水画创作体现着中国画的整体状态,所以人们很关心其发展趋势。 故宫博物院1998年初和岁尾为面坛奉上了两道“满汉全席”式的“大菜”:院藏中国画珍品展和中国历代山水画精品展。还有20世纪前期中国山水画展也相映成趣。这些展示的作品,应当说是大家所钟情的“传统”了。这些作品重现在我们面前,好像是前进道路上的里程标记,起着促进当代中国画回顾对照的功能性作用。只可惜这种展览太少。 我感觉1998年各种类型的山水画展所陈呈的一些好作品,让人振奋。现已进入中年的山水画家陈向迅、赵卫、陈平、卢禹舜的作品有了成熟而不俗的表现。像吕绍福这样在多年沉潜努力后名响画坛的中年画家,也为数不少。老画家赖少其的山水画,大气磅礴,苍劲老辣,体现着老一代革命艺术家的智慧。 当代中国山水画·油画风景画“对比展”,轰轰烈烈地于11月在北京推出。主办者声称这次画展,“其学术重心在于体现这两个画种在中西文化碰撞、融会历程中的思考、探索与实验”,我看了中国山水画部分后,感到这些“碰撞出”的作品本质还是在于接受了西文素描技法和构成因素的影响,这与早在本世纪上半叶一些艺术家们的努力,没有什么根本区别,只是画面效果有一定现代形态,制作上有些新花样而已。尽管主办者说这是“一个”画展,其实还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又不知道谁想嫁给谁、谁能嫁给谁的展览。特别是很多“著名画家”的老面孔,抢先占据了人们的视觉和心理位置,大展损失了不少新鲜感。那种自我鼓励性的宣传研讨也让人感到不自然。比较起来还是老艺术家张仃来得直白,从大自然里提取素材创作的焦墨山水,比那些小景小趣强打精神的“大”制作要实在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