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审美是一种超越原生态的非复制品的新质的审美形态。它借助于一定的物质媒体,传导出浓郁的审美意识,将物态化的对象质变为心态化的形相。普罗提诺说:艺术美是创作主体把自己在心里原已构思成的美转运到作品中。(注:《西方美学家论美和美感》,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第59 页。)克罗齐也说:艺术的纪念碑不属于事物, 而属于人的活动,属于心灵的力量。(注:克罗齐:《美学原理》,作家出版社1958年版,第90页。)影视创作主体调动自己的创造思维,将技术性、视象性、逼真性、综合性、动态性、剪接性与群体性等七种性能转化为影视荧屏的画面美、色调美与韵味美等三大审美层面。换言之,影视审美观照是由画面美、色调美与韵味美三大维度建构而成的。本文予以逐一探讨,以求教于大家。 画面审美层面 影视画面是创作主体将自然形态的景象转化为艺术形态的意境。诚然,影视画面是对现实世界的复制。但是,两者都存在着同构异质的重而不复的间距。画面表层是“复制”,与现实界“同构”,都是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的映象;画面深层则是“转换”,与现实界“异质”,摆脱了对现实界的映象属性,具有内在的力量与深邃的品格。电视连续剧《张学良将军》序幕那浊浪排天、电影《吉鸿昌将军》尾声那白雪青松,就是以自然景物画面转换成为人格力量,是影视画面的喻体语言,作为抗日民族英雄那种国危而智勇奋、捐躯而正气存的悲剧意识的审美象征。影视画面的审美框架,主要是审美创造主体从其视角出发,运用不同镜头、方位,拍摄对象,剪接组合,或舍弃或保留,或淡化或强化,使之收到同构异质的审美效应。同样是战死疆场的画面,就有不同的审美效应。电影《活着》中数万国民党将士的死亡,用远距离的摇镜头俯拍,那一具具尸体犹如一只只蝼蚁。这个全景式画面给观众以“髑髅皆是长城卒,日暮沙场飞作灰”之凄凉感慨。而电影《淮海战役》中数万解放军将士的阵亡,用远中近的俯拍平摄交替出现的镜头拍摄,那覆盖在烈士身上的一幅幅白帷似微微起伏的海浪。这个画面就给观众以“三军甲马不知数,但见银山动地来”之悲壮感慨。这类相似景象,由于不同的拍摄角度而构成不同审美意境的画面,是影视所特有的强有力的性格化审美构图。它使观众可以从画面上反观创作主体的艺术个性及其视象意蕴。例如同是“夕阳”的视象,虽然处于相近似的时空阈限,由于艺术个性的不同,就有不同的视象意蕴:一、夕阳在碧波荡漾的海天边缘涂抹出一片绚丽的云霞,是海家生活的写照;二、夕阳的余辉衬托出山峦的剪影,是山乡活动的背景;三、夕阳在美如仙境的湖面闪烁,映托着少女剪影的曲线,预示女主角的生活道路。可见,影视画面的审美层面不是静态写生画,而是动态人物画。贝拉·巴拉兹在《电影美学》中指出:有声片是由一系列的画面组成的。而语言、线条或光影是构成画面的一个元素,使画面造成的印象趋于圆满。他还认为:影视画面对图片画面是大突破、大超越。一幅图画的内部空间在其本身的完整结构的卫护下,是不可逾越的。而影视的画面却不考虑艺术作品本身有完整结构的原则,它不仅消解了观众与画面之间的距离,并且还有意识地在观众头脑里创造一种幻觉,使他们感到仿佛亲身参与了在电影虚幻空间里所发生的剧情。(注:贝拉·巴拉兹:《电影美学》,中国电影出版社1959年版,第159、28、169、17页。)巴拉兹这一观点,被当代的立体电影、 全景电影延续了,也被现在的意象派电影所突破、所超越了。 影视画面的审美建构,从创造工程学来说,是从写实派走向意象派的不断创新的工程。传统影视的审美画面一般是遵循写实派的创作原则,采取相应方位与镜头,使构图与境界基本同构同质,求其原生态的真,不追求间距效应。这虽然有点儿落入写实窠臼之嫌,但是如果运作巧妙乃不失其审美效应。日本电影《绝唱》序幕那寥廓蜿蜒的青山,中国电影《人生》序幕那莽莽荒荒的高原,就是一种写实派的构图,富有原生态的逼真性,给观众仍然有一种空寂悲凉的审美层面的感受。但是,无可否认,其他一些写实的画面在一定程度上丧失了审美魅力。所以近年来,影视编导总是有意无意地将立体派、抽象派画风移植到影视画面中,使构图从油画型的繁冗嬗变为图案型的简结。这在室内剧中,尤为鲜明夺目。它淡化了对象的写真性具象或景象,强化了线条与彩光的构图比重,将对象的写实性具象嬗变为写意性抽象,仅仅保留其轮廓特征。此外,由于较多运用近景与特写的拍摄技巧,就使各种图案的结构形相与各种人物的造型形象,彼此相得益彰,富有共轭效应:形象借图案而鲜明,图案借形象而美妙,给人以清新悦目的审美享受。法国电影《职业杀手》的画面就是写意派的象征性画风。职业杀手罗斯林刺杀尼加拉总统未遂而投入监狱。后来,他与同牢的黑人越狱逃跑。创作主体创造了两幅对比鲜明的图案型画面:狱中,铁窗的条条铁索投影于墙壁,恰似关押猛兽的铁笼,投影于躯体,犹如抽打牢犯的鞭痕。这个象征构图给观众以阴森恐怖的心灵颤动。另一幅图案型画面是,罗斯林与黑人越狱外逃的全景式图案:一片广漠的沙滩,一条滚滚的河流、一方起伏的丘陵、两个移动的人影。这个由平面(沙滩)、曲线(河流)、斜度(丘陵)、两点(逃犯)的几何式组合图案,配上淡雅的色彩与明亮的光线,非但给人以列维坦画风的迷人感触,而且给观众以自由奔放的心灵舒畅感受。北京香港合拍的电影《梦醒时分》,香港夜景与北京景观的全景式镜头极少,而玛利——彼得与王国威的居室、拍卖行与珠宝店的近景式镜头颇多,而且多系几何图案组合的画面。《梦醒时分》的外环境画面与内环境画面,各有其审美特色与审美效应:外环境画面仅是衬托人物活动的行动空间,点明玛利从北京来到香港寻找工作;内环境才是强化人物关系的心理空间,刻划玛利的梦魂如何苏醒过来,终于找到工作,摆脱了对彼得的依附而与王国威终成眷属。这一系列镜头都是人物与画面互为映衬,犹如绿叶衬红花。 国内影视文化新生代的创作主体,从张艺谋、陈凯歌及其他新潮编导,都不同程度地在追求以图案花纹式画面作为人物活动的背景,博得观众的青睐。这种创作走向越来越强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