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世纪60年代第一台虚拟现实体验装置“Sensorama”被创造、20世纪90年代虚拟现实技术迅猛发展以来，虚拟现实内容(Content)与应用(Application)的形式也不断改变，由早期的360度全景影像，发展到现在以六自由度交互式内容为主，并向着人工智能生成内容(AIGC)的道路不断前进。对虚拟现实影像叙事的研究，也随着虚拟现实内容应用数量的增加而逐渐成为研究者关注的焦点之一，而有趣的是，目前虚拟现实影像作品中涌现了复杂的时间呈现与时间叙事，而鲜少有研究者将其作为研究对象。因此，本文试图将关注点聚焦于虚拟现实影像如何呈现时间与进行时间叙事这一问题上。 从时间性的角度进入，对于理解、体验与创作虚拟现实影像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通过对虚拟现实影像时间研究的梳理可以发现，它们大多以现实世界物理时间特性作为讨论基础，探讨虚拟现实影像时间感知与现实世界时间感知相似与差异的影响因素，论说虚拟现实影像空间叙事的重要性与时间叙事的不重要性。而追溯马丁·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亨利·柏格森(Henri Bergson)、加斯东·巴什拉(Gaston Bachelard)、吉尔·德勒兹(Gilles Louis Réné Deleuze)等人的哲学思想，可以发现一种有别于现实世界物理时间的时间特质——时间的异质性，正是对异质性时间的呈现与建构，使得虚拟现实影像实现了复杂多元的艺术维度，而不仅仅是一种线性叙事或奇观游戏体验。这类呈现异质性时间的虚拟现实影像，实现了在纯视听情境中感觉—运动回路断裂下人的存在方式的改变，呈现出复杂时间的综合绵延。在这样的视角下，可以发现虚拟现实影像一方面借助光电物质塑造新的感知方式，塑造延时在场体验，体现数字化媒介生成影像的现代性与先锋性；另一方面接过了电影艺术的接力棒，像电影与绘画一样，“从来都不外在于时间，因为它始终处在物质性的东西(Charnel)里面”①，是“时间性绵延”与“世界生成”的显现。 一、对虚拟现实影像中时间的研究：时间感知与时间叙事 关于虚拟现实影像中的时间研究，表现出两种思路：其一是通过实验设计，讨论体验者在虚拟现实环境中的时间感知，探寻影响时间感知的媒介、技术、心理要素；其二是通过叙事学研究，探讨故事设计、故事讲述的方法路径。综合两种研究思路的分析可以发现，它们都是基于现实世界物理时间特性展开的。而在此之外，虚拟现实影像在建构可能世界的过程中，也许还存在另一种时间呈现与时间叙事的解读可能。 (一)虚拟现实影像的时间感知研究 虚拟现实影像的时间感知研究，主要关注体验者在虚拟现实环境中对于物理时间与心理时间的感知，讨论体验者是否对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中的时间持续(Duration of Time)、时间流逝(Passage of Time)等存在不同的认知与判断。这种视角天然地关注虚拟现实影像中物理时间的线性发展特质，以及物理时间、虚拟时间与心理时间三者的关系。研究者们认为，在虚拟现实影像中，对于时间的感知可能会偏离基于真实现实的判断。沙茨施奈德(Schatzschneider)等设计了“虚拟太阳”的经典实验，论证了在虚拟现实中修改虚拟太阳的运动能够影响体验者的时间判断和认知功能②，开启了对于虚拟现实时间感知的讨论。 对虚拟现实时间感知的影响因素主要从三方面展开讨论：身体与具身感、注意力、材料的情感内容。研究者认为身体与时间体验的联系可能会在某些精神疾病中被改变③④，如精神分裂症患者时间感知的变化可能会表现为身体与时间体验的脱节⑤。昂鲁(Unruh)⑥等认为在场感(空间存在感)是用户在虚拟现实环境中身体的锚点，会影响用户的时间感知，实验设计在不同具身感(Embodiment，包括自我定位感、能动感与身体所有权感⑦)条件下，此时在场感会有显著差异：高具身感条件(体验者在虚拟现实环境中看到自己的化身)下的在场感显著高于低具身感条件(体验者在虚拟现实环境中无法看到个人化身，具身感通过头部跟踪的不断变化的视角实现⑧)，而中等具身感条件(体验者在虚拟现实环境中看到自己的部分化身，如手等)和低具身感条件下的在场感没有显著差异，并且在此三种条件下，被试通过重复激活虚拟灯来估测时间间隔的持续，进而判断时间的流逝。结果表明，虚拟现实对时间流逝的体验有特别影响，而对时间持续的感知没有影响。卢格林(Lugrin)等也认为虚拟现实环境中虚拟化身的缺席可能会导致时间感知的改变⑨。注意力也是重要的影响因素，被试注意到时间的流逝会导致他们对持续时间的高估⑩(11)，在虚拟现实环境中也是如此，伊加萨瓦尔(Igarzábal)等研究被试在虚拟现实环境中等待的时间经验、无聊程度与情感状态，结果表明在缺乏有趣刺激的虚拟现实环境中等待，会比在真实房间里等待更无聊(12)，这表明时间感知与注意力程度相关。材料的情感内容也是重要因素，范德哈姆(Van der Ham)等设计了在现实影院与使用VR设备观看同样电影片段的时间感知实验，两组被试在时间持续的感知方面没有差异，但在时间流逝的感知方面存在时间压缩效应，这种时间压缩效应更多是由所使用的材料的情感内容引起，而不是由VR媒介本身引起。(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