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世纪90年代到21世纪初,在西方电影理论界出现过一场“大理论”(theory)与“后理论”(post-theory)的论争。面对精神分析学、西方马克思主义和文化研究等理论趋于主导西方电影理论界的形势,以美国的电影认知主义学者波德维尔①和卡罗尔为代表的“后理论”电影研究学派对当时采用解构主义、女性主义、后马克思主义、精神分析和社会批判等方法进行电影研究的“大理论”学派进行了批判。随后,以齐泽克为代表的精神分析学电影理论研究学者,高举拉康的理论旗帜,对“后理论”学派进行了回应和反驳。这次论争涉及的主要理论文本有波德维尔和卡罗尔于1996年合编的《后理论:重建电影研究》(Post-Theory:Reconstructing Film Studies)以及由齐泽克于1998年为英国电影协会所做系列讲座汇集而成的《真实眼泪之可怖: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电影》(The Fright of Real Tears: Krzysztof
between Theory and Post-Theory,简称《真实眼泪之可怖》)。本文将考察以精神分析学和意识形态电影理论为代表的“大理论”对电影研究的挺进和“后理论”学派在《后理论:重建电影研究》中对“大理论”的反击,并在此基础上分析齐泽克在《真实眼泪之可怖》中所述的电影批评理论策略。 一 “大理论”与“后理论”的概念辨析 在考察“大理论”与“后理论”的论争之前,我们有必要对“大理论”和“后理论”两个概念进行简要的辨析。在这场论争中,“大理论”与“后理论”两个概念都是由波德维尔和卡罗尔在《后理论:重建电影研究》的前言中提出的。值得注意的是,这里所说的“后理论”与文学理论界所关注的后理论(时代)有一定的区别。 (一)“大理论” 波德维尔和卡罗尔认为,“大理论”是20世纪70年代在英美电影研究领域盛行的一种“抽象的思想体”,是“拉康的精神分析、结构主义符号学、后结构主义文学理论”等学说所构成的“宏大理论”(grand theory)。②波德维尔和卡罗尔在《后理论:重建电影研究》的开篇就明确指出,该论文集所讨论的就是“关于大理论的终结,以及大理论终结之后可能和应该出现什么情况的问题”。③在他们看来,“真正的研究”无须诉诸“大理论”,“无须借助精神分析也可以开展起来”。④ (二)“后理论” “后理论”(post-theory)的概念最早出现在文学理论界。早在1990年,托马斯·道切蒂(Thomas Docheny)在《理论之后:后现代主义/后马克思主义》(After Theory:Postmodernism/Post Marxism)中就使用了该概念。⑤随着特里·伊格尔顿(Terry Eagleton)的文学理论著作《理论之后》(After Theory,2003)的出版,王宁先生在国内学界率先使用了“后理论时代”的概念。⑥文学理论中的“后”学概念,如后现代主义和后结构主义,往往表示对某个概念的终结与颠覆。后理论一词也就暗指理论的死亡或终结。马丁·麦克奎兰(Martin Mcquillan)指出,后理论是“一种思考状态,它总是处于一种延异的状态、一种反思的姿态以及一种质疑的体验中,总是将它自身置于与理论悖论的纠缠中”。⑦ 然而,文学理论中的“后”学范式与电影研究的“后理论”不尽相同。文学理论中的“后理论”通常指在语言学转向的影响下,对文学文本意义及其生产过程的祛魅。⑧电影研究中的“后理论”则是针对以“大理论”为主导的电影研究的反驳。正如波德维尔和卡罗尔在《后理论:重建电影研究》的前言中所说,该书的书名可能会“误导”(misleading)读者。书名“后理论”一词中的英文前缀“post”并不是表示“电影理论的终结”,而是“大理论的终结”(the end of Theory)。⑨与“宏大理论虚无缥缈的思辨”不同,“后理论”注重对“中层理论”(middle-range)的探讨,主张“从实证性的具体研究转向更具有普遍性的论证”。⑩在波德维尔和卡罗尔看来,“后理论”的主张并不会催生另一种“大理论”,而是会形成众多“小理论”(theories)以及“理论化的活动”(theorizing)。(11)所谓“小理论”是“对某一特定现象做出最佳阐释的一般性假设”,是“对具体问题所做出的建议性解决方案”。(12)所谓“理论化的活动”就是采用“现有的最佳推理标准和证据来回答提出的问题”。(13)这种标准应该是“我们可以在电影研究或其他领域(甚至在科学领域)所能找到的最为严密的哲学推理、历史论证和社会学、经济学及批判性分析的标准”。(14)波德维尔和卡罗尔认为,“理论化的活动”可以做到“破中有立”,能将“对现有立场的批评与积极的论证结合起来”。(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