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444X(2023)02-0042-09 国际DOI编码:10.15958/j.cnki.gdxbysb.2023.02.006 “文化孤岛”(cultural island)是从文化地理学上引申出的概念,也是一个有着隐喻性的词汇。它本身已经超出了后殖民和人类学的范畴,不仅指涉坐落在远海的某个真正的孤岛或者深藏于复杂地形之中的域外之地,也可以代指由国际移民和区域移民发生之后,在某一地区内聚集起的成规模的社会单元。这些“文化—地理”界域内会最大限度地保证其本源的存在方式和氛围,形成看似封闭,内部却有多种演变可能性的“文化孤岛”。 一、“文化孤岛”的修辞性和诗意性 (一)“文化孤岛”的特征和修辞性 “文化孤岛”通常具备以下特征: 其一,原生者一方受到外来者的分割,在交流中示弱并转向封闭的同时,释放出能够彰显自我尚未完全被异化的信号。 其二,外来文化弱势于本土文化,因而围绕核心(如社区、教会、商会、居所等)周围形成集聚,筑起人文因素的高墙以自我保护,并支撑着变动(社群)系统(fluctuating system)。 其三,“文化孤岛”中有许多内化的线性回环。正如Eriksen在阐释这一概念的元典中所言:受功能性、文化相对主义和后殖民理论的影响颇深的人类学,在分析岛屿性地带(insularity)时,普遍认为生活和文化生产上都已具备自给自足的系统(self-sustaining system)的特征,会将之划类到“冷文化”(cold culture)之列,不间断地复衍自身,与“现代性”相隔。[1] 最后,“文化孤岛”并非永恒稳态,只能在有限时间和空间范围之内维持孤立的状态,存在着时间差。从全球社会文明的推进观之,没有一个岛屿,或声称是与世隔绝的社会单元是绝对封闭的。虽然不同文明世界可能会在某些方面趋同,但是新生差异也必将持续涌现。 “文化孤岛”的概念同样可以延伸成一种修辞法。某地处在全球探索进程中发现较晚,未尝与外界存在物质和文化流动,甚至停留在原始社会形态的“地域—文化”存在。当地的知识系统都尚处在内向回环的发展模式,舶来文化的现象学间质难以寻迹。可以从以下几点理解: 第一,考虑到现实地理因素上的隔绝,以“死循环式”的小型社会为前提,其社会文化存在的单质性得到承认。 第二,孤岛主体内部的能动力量,缺少向外部环境探索的能力和意志。 第三,生产水平落后于外界,无条件地继承传统生活模式、领地权、亲缘血脉和文化观念,未萌生“启蒙/参与社会发展”的意愿。 第四,衡量“未开化地域及其文化”的尺牍以“比较级”出现,居高临下地用“更文明/更高位/更现代”的标准看待“第四世界”。 第五,与内向化的认同感和归属感有关。可能出于对传统的无上崇敬而拒绝新事物,亦或离开故土,长居于外的人保留着的双重归属与身份认同,其间充满了不调和性。 最后,这一修辞与大陆(mainland)和都市主义(urbanism)相对,只有放置在复杂的比较语境中才成立。 事实上,并不存在绝对的隔绝(insularity),虽然某地的社会文化形态和生产方式的“前现代性”延存较长,但绝不是永恒的状态,“前现代”的瞬时性终将结束。“孤立”的状态也是相对而言的,传播技术和交通条件的发展越发使得整个世界的物质和信息迁流紧密和迅速,岛屿迟早会与大陆之间开通航线与互联网,密不透风的锁闭终将碎裂。 (二)“文化孤岛”修辞的漂移:从海洋到陆地 当用“文化孤岛”这一修辞来形容大陆内部边缘地域时,其表意性并不会改变。如果说这一修辞形容了内聚循环发展和对外孤立社会的存在意象性,它同样可用于形容陆地内部偏远的区域:受到复杂的地理因素限制,形成自然性和人文的分化型(divide)孤立——本就位于同一区间内的小型社会单元的并置关系被切割成从较短距的边缘到核心的“内向”模式。与大陆核心区相比,“内陆孤岛”的社会复杂性发展缓慢,在资源和区位上也受到限制。[2] 全局连结始终存在。相比于海洋,陆地中的“孤岛”彼此之间似乎更容易建立起联系。社会单元要远小于它的环绕物(surroundings),[3]环绕物中必然存在着通途,当它被拓展并秩序化之后,某种“文化孤岛”的“合理特征”便会迅速衰退,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发生超越自身历史积淀综合的剧变。紧随其后的是人文因素(传统性)的变化。 另外,现代世界对“文化孤岛”的容忍程度极低。虽然总有新的差异性和冲突在发展中萌生,但有理由相信文化之间的差异正变得难以区别。 另外,小型聚落的“文化孤岛”状态也是多孔的(porous),能与外来/主流思潮一道形成浮动性的社群(floating community)[4],即一种嵌套的,融而不合流的共存模式。王铭铭和舒瑜使用的“文化复合性”一词诠释了“浮动”的性质[5]8-10,它兼有文化杂糅意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