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89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7214(2022)01-0064-09 DOI:10.16814/j.cnki.1008-7214.2022.01.008 无论从普及程度或内容特殊性而言,鬼传说确为极具代表性的民间文学类型之一,但国内学界始终乏人问津。为明确鬼传说的概念指涉,笔者曾以西方都市传说(Urban Legend)的理论为基础,根据我国实际的文化现象,将鬼传说定义为:以人类鬼魂为叙事主体,结构完整的传说类型。它通过强化人鬼差异所带来的矛盾危险及仿真人真事的情景渲染,突出事件的当下性,激发阅听人①紧张不安的情绪和感同身受的联想,由此营造恐怖感与真实性,进而实现人际交流的娱乐目的。② 确立鬼传说的概念后,我们便将视角向两侧延伸,一端为传统鬼传说③,一端为当代恐怖电影。对传统鬼传说的纵向拓展,是要确认文本延续至今的叙事传统④;而选择恐怖电影来横向挖掘,是因电影虽和口头、书面及网络载体有鲜明差异,但在传播鬼传说时,许多特征如视当下语境来改变叙事模式和情节内容上实不谋而合。国内外关于恐怖电影的研究数量颇丰,然多围绕其发展历史、文化现象、影音技术等层面进行解读,并常将鬼魂和其他题材如异形生物、妖怪恶魔、连环杀手等归为一类分析。因这些讨论和笔者关注的鬼传说叙事形态有显著区别,于此便不展开赘述。同时需强调的是,本文会有意地排除当语言文字转换至三维影像时技术层面的作用,并将重点放在验证鬼传说与恐怖电影在叙事手法上的异同,由此揭示电影对传说基本范式的衍生。 笔者对恐怖电影示例的拣选标准为其整体内容需同于鬼传说的基本概念。即需以人类鬼魂为叙事主体,并强调惊悚骇人的观影效果,其余所有非以亡者为对立面的恐怖电影,或是以鬼魂为主角的喜剧、爱情、文艺等影片类型均不在讨论范围。同时,为体现民间文学的集体性和都市传说的现代化特质,恐怖电影的选取强调多元,不以影人、影评、发行模式等外在因素为选片依据,惟其内容需符合普世价值观和大众审美趣味,并以1980年以后中华文化圈下的中国香港、中国台湾和新加坡三地的华语电影为主,日本、韩国、泰国及美国四个主要恐怖电影输出国的作品为辅。 于此我们将立足都市传说,以鬼传说的概念和相关理论与恐怖电影展开对话。受篇幅所限,本文将只论述电影的叙事变化形态,其与传说完全相同之处则先予以省略。 一、核心母题的电影变化式 笔者透过访谈、书籍和网络等方式搜集到五百余篇当代鬼传说,依照文本中鬼魂推进主要情节发展时必须使用的关键、典型之行为,将其定为核心母题,即“消失”和“出现”。其下可再进一步分出四类:消失母题为“于密闭空间”和“于开放空间”;出现母题则为“当下知道真相”和“事后知道真相”,据此可将情节再细化出多种表现形态。⑤ 将鬼传说和恐怖电影进行对照后,可以证明传说既有的情节表现形态在电影皆能找到实际运用的示例。此外,我们还发现电影中存在三种特别的情节设置,分别是梦境、感应和醒悟。 (一)梦境 事实上,虚无幻梦也是鬼传说中亡者常现身的场景,且此类情节设置,因透过现实与梦境的交互印证,多能较好地完成逻辑自洽并提升文本的趣味性。⑥如传统鬼传说《司马恬》: 晋安北将军司马恬,于病中,梦见一老翁曰:“我邓公,屋舍倾坏,君为治之。”后访之,乃知艾庙,为立瓦屋。⑦ 此类亡者于梦中向主角求助的情节在当代鬼传说依旧可见,如《图像传来的灵异讯息》⑧便描述主角睡觉时梦见已逝的祖父从墙上的画像里走出来,向主角抱怨整个人都被淋湿。翌日,主角将此事告知父亲,父亲前往祖坟一看,才发现大雨造成墓地淹水,便马上请人处理。 而恐怖电影在运用梦境场景时,有一类方法少见于鬼传说。如台湾电影《变羊记》⑨有一段便描述主角牵着一只羊搭车,在车上那只羊突然开口说话,要主角杀了自己。主角不肯,羊便撞他,这一撞便把主角从睡梦中撞醒。这种藉惊醒来区分现实和梦境的手法在外国影视作品中也能见到,如日本电影《车灵》⑩有一段是描述主角半夜醒来时,看见失踪多日的妹妹就站在床边,并用他人的声音对她说话。主角瞬间被吓醒,才知道这是场梦。 以上两部电影的梦境片段都历经先立后破的过程,亡者在主角面前现身是立,而主角的惊醒则是破。可见恐怖电影的梦境场景多用以故弄玄虚,先诱导角色误判当下为现实生活,待事件发展触及到超现实的临界点时,再藉角色苏醒来收尾。且除非具有可推进情节的内容,否则以梦境为背景的桥段在影片里常是独立于剧情主线外的插曲。反之,从上引两篇古今鬼传说来看,梦境在传说里多能有效连接前后文的因果关系,是文本中必不可少的关键环节,罕见成为解构亡者言行的手法,这便是传说和电影在使用梦境场景时的重要差异。 (二)感应 在鬼传说中,若亡者有信息要告知主角,多采用自报家门的方式。如传统鬼传说《李元平》: 谓元平曰:“所以来者,亦欲见君,论宿昔事,我已非人,君无惧乎?”元平心既相悦,略无疑阻……女云:“己大人昔任江州刺史,君前生是江州门夫,恒在使君家长直,虽生于贫贱,而容止可悦。我以因缘之故,私与交通。君才百日,患霍乱没……以朱笔涂君左股为志,君试看之,若有朱者,我言验矣。”(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