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444X(2021)06-0024-07 国际DOI编码:10.15958/j.cnki.gdxbysb.2021.06.004 “诺斯特罗莫”号飞船在寂静无声的宇宙中缓慢前行,镜头转入这架巨大的机器内部,滑过昏暗幽长布满管道的太空舱、空无一人的餐厅、主控室,以及主控室内的睡眠舱。彼时没有一个角色出场,只有摄影机作为一个无名的监视者在审视着一切,仿佛是空间的自我演出,这就是《异形1》(Alien,1979)前三分钟奠定的影片基调。和《2001太空漫游》那种代表男性气质的高调整洁的飞船不同,“诺斯特罗莫”号“潮湿而阴暗,令人生畏,它所建构的空间就其潮湿阴暗而言是女性化的”,有着“宛如无穷迷宫般的货舱、航线和通道”。[1]缓慢移动的镜头、昏暗的场景增强了悬念,加深了时间的不确定性,带给观众强烈的疏离感。自《异形》之后,迷宫般的飞船场景就反复出现在科幻电影作品中了。 如果我们进一步考察会发现,摩天大楼、巨型邮轮亦或是皇宫大内这些表面上迥异的类型电影场景中也蕴含着和飞船空间共同的意指,去掉那些场景中的道具,逐渐浮现的本相是迷宫——这一沉睡在全体人类无意识深处的原型空间。 由此我们想到了荣格的“原型”概念:“与集体无意识的思想不可分割的原型概念指心理中的明确的形式的存在,它们总是到处寻求表现。”[2]也即是说,原型“乃由大批象征与形象所暗示,这些象征与形象似乎具有某些共同的属性或共有的特征,从而使它们得以归结为更简单但更有力的符号。”[3] 此前对于原型批评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哲学、神学、宗教学、人类学以及文学批评领域,而我们在对于类型电影的研究中,特别是在故事创作中发现,类型电影中也蕴含着一些频繁出现的场景。例如,战争片中的丛林、历险片中的城市、恐怖片中的死屋等。这是否说明用于心理学分析的原型概念可以迁移到对于空间的分析中来呢?这究竟是一种偏好,还是一种模仿?模仿的观众动力学又是什么呢?这些场景背后所折射的难道不是人类共同的原始经验和记忆吗?巴什拉在《空间的诗学》中列举了一系列原型空间:家宅、角落、鸟巢、贝壳等。巴什拉认为: 这些空间不仅有实证方面的保护价值,还有与此相连的想象的价值,而后者很快就成为主导价值。被想象力所把握的空间不再是那个在测量工作和几何学思维支配下的冷漠无情的空间。它是被人所体验的空间。它不是从实证的角度被体验,而是在想象力的全部特殊性中被体验。[4]23 体验不同于理性思辨,这是荣格的原型理论与巴什拉不谋而合的地方。设若一个角落空间可以促使人产生某种人类共同的集体无意识的审美体验,那么这种空间被类型电影有意无意地再现也就是非常容易理解的事实了。类型电影善于和乐于使用某些带有象征意义的空间,以有效地唤起观众对故事的某种规定性的体验,这就是原型空间的功能。 在此,建筑学中的“空间原型”概念,最早出现在洛吉耶的《论建筑》和维特鲁威的《建筑十书》中。但建筑学所研究的“空间原型”与类型电影的“原型空间”在内涵上不同。建筑学的空间原型指的是一种模型,一种建筑构成。而“原型空间”是一种人类的共同体验,是经验的空间。 类型电影场景中所蕴涵的原型空间,其学术价值和生产意义一直被研究者忽略,因此发现这些原型空间并对它们加以分类,对于电影学界和业界将有不可估量的价值。限于篇幅,本文的侧重点并非列举全部的原型空间,而只是以迷宫为例来说明,电影的类型化场景中所蕴涵的原型空间的定义、美学特征及分类。 迷宫作为原型空间是确凿无疑的,因为其源于自然,无处不在。法国学者雅克·阿达利在《智慧之路——论迷宫》中指出:“迷宫是集体无意识的表现……在一切文明中,迷宫首先是一个象征。”[5]37-38“几乎一切文学、一切娱乐,从神话到小说,从儿童故事到电子游戏,从最晦涩的诗歌到最大众化的电影,皆可概括为……一种被追逐者穿越迷宫的重重障碍的旅行。”[5]15这就不难理解,类型电影中的场景为何偏好迷宫。一般来说,我们可以把类型电影中蕴含着原型空间的场景称之为类型化场景。设若迷宫有一个最初的原始形态,或者人类共同的内心体验,那么,在视觉艺术中,迷宫就必须要被形状表达出来。确切地说,迷宫原型是一个符号,也是一个意象,它象征着子宫以及通向子宫的路,这一原型我们用图1来表示。
图1 迷宫原型符号 如图1所示,原型存在于人的意识中,是一种体验,一种抽象,但它可以用某种形状来表示。这一形状作为心理意象存在于物理空间中。而物理空间则不同于观念之物,它必须是物质实存。类型化场景是原型空间的具象化,场景是一个包含了空间填充物的道具系统,其目的是为影片提供规定性情境,例如,悬疑、恐怖、惊悚等。我们之所以说迷宫是原型空间,也在于它是不可再分的,就像角落、螺旋不可再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