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愿意思考西方文明中应用知识的惊人过程者,莎士比亚的《皆大欢喜》(As You Like It)都给他提供了许多思考的余地,他的亚登森林是一个金色的世界,充满各种东西转换而来的好处,充满闲暇无为的乐趣,我们穿过电力自动化的大门,正在进入这样的世界。 ——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① 加拿大传播学巨匠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早在半个多世纪以前就在《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Understanding Media:the Extentions of Man)一书中天才般地预言,未来世界通过电子技术便可生成一个全新的自然世界。故而,莎士比亚(William Shakespeare)曾在大脑里构想的“美丽森林”,“似乎靠编制一定的程序,就可以在许多层次和强度上播放出自然世界的素材”。②当然在数字技术全面发展的今天,这一切不再只是“似乎”。马歇尔·麦克卢汉说:“这是一个黄金时代的形象,一个将自然完全变形或转换成人为技术的世界。它已经近在咫尺,我们的电子时代对这样的世界伸手可及。”③而以“运动-影像”作为自身组织法则的电影,彼时还只是一门被视为机械复制时代的典型艺术形式而已。这离斯坦利·库布里克(Stanley Kubrick)在《2001太空漫游》(2001:A Space Odyssey,1968)中第一次使用计算机生成图像技术(CGI)制作宇宙空间站还有7年时间,离我们在电影中第一次看到一个栩栩如生的海底生物(1989年詹姆斯·卡梅隆执导的电影《深渊》)还有长达28年的时间,离《头号玩家》(Ready Player One,2018)的上映超过50年。在这部史蒂文·斯皮尔伯格(Steven Allan Spielberg)执导的电影中,一个完全不同于物理现实的赛博宇宙通过数字技术被完整地创作出来。数字文化理论家列夫·马诺维奇(Lev Manovich)在《新媒体语言》(The Language of New Media)一书中针对计算机生成影像与现实时空之间的关系时,在哲学层面将其总结为:“合成的计算机影像并不是低于现实生活的呈现,而是对于另一个现实的现实主义化的呈现。”④此时,人类的科技水平已然有能力把自然世界转化成一个完全的赛博宇宙。毫无疑问,“我们的时代正在进入一个虚拟的数字化时代”。⑤于是,一个描述数字时空形态的概念应运而生——赛博现实主义。换言之,人类在现实物理时空之外,同时拥有一个数字化的虚拟赛博时空。至此,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监控型社会”⑥正在形成,一个“无纸化社会”已然诞生。作为赛博空间的赛博子民,正在遭遇从传统朴素的现实世界过渡进入一个超越现实的赛博时空。 一、赛璐珞与数字成像:从现实到虚拟现实的影像生成法则 自1839年8月19日摄影术被宣告诞生以来,人类文明便由传统文字语言时代迅速转换进入现代技术开启的影像媒介新时代,即“影像时代”。人们从静态照片或“运动-影像”中看到了一个被“复制”在胶片上的非自然世界,它与现实世界如此之相像,从此它成了见证人类历史或“再现现实”的最佳档案,它延伸了人类的视觉感知系统,它改变了人类对经验世界的认知方式。当然,在摄影技术发展的初期遇到了各种各样的技术难题。从侧面可以看到,相对于绘画而言,摄影技术异常依赖科学技术的发展与进步。最初,为了能够找到储存影像的最佳介质,从银版到铜版,从白纸到玻璃,从硬片到软片,无数科学家贡献了他们的辛劳与智慧。早期记录影像的底片是价格昂贵的硬片,直到1861年赛璐珞的发明,软性胶片才得以诞生。1888年,以赛璐珞为基底的胶片才正式交由美国伊斯曼公司(柯达公司前身)进行规模化的生产。当然,赛璐珞作为一种薄膜材质很快就被更加轻薄的硝化纤维素所替代。无论如何,以赛璐珞为技术支撑的软性胶片极大地推动了摄影术的流行。从日后的普及度与影响力看,柯达公司作为这场流行艺术与文化的推动者,其功效是卓尔不群的。1902年,由柯达公司生产的胶片已经占全世界生产总量的80%-90%,这种绝对领先地位一直持续到2012年,此后,它申请破产保护而终结。
图1.电影《黑客帝国》(The Matrix,1999)剧照 毫无疑问,相对于文字绝对抽象于现实的符号形态而言,影像具有得天独厚的“再现现实”的强大功能。同时,由于影像媒介的被接受性程度远远高于抽象的文字语言这一需专门长时间习得才能被掌握和理解的符号系统,电影在其诞生之初便具备了更加广泛而深入的可接受性。在影像发展的历史上,其实早在1832年,比利时科学家约瑟夫·普拉托(Joseph Plateau)就发明了一种叫诡盘的“小玩意”,开启了“运动-影像”的历史序幕。后来,著名电影理论家安德烈·巴赞(André Bazin)称其为“照相式电影”。巴赞认为摄影在其本质上便具有客观性。在《摄影影像本体论》(The Ontology of the Photographic Image)一文中,他如此阐释:“摄影的美学特征在于揭示现实”,而“电影的出现使摄影的客观性在时间方面更臻完善”。⑦很显然,巴赞在此不仅强调了电影与现实之间的内在关联性,同时指出电影相对于现实而言所具备的“对抗时间”的功能性,揭示了人类创造“运动-影像”的内在心理根源,即所谓的“木乃伊情结”。无论如何,根据视觉暂留原理发明的“诡盘”正是电影的起点,是电影之雏形,其功不可没。也正是因此,电影史上才有了后来惊心动魄的精彩故事。1895年12月28日,一场在巴黎卡普新路咖啡馆的电影放映活动拉开了序幕。那一天,栩栩如生的“火车进站”吓坏了在场的目击者,观众看到了无限接近于现实的“工厂大门”与“水浇园丁”的把戏似乎正在自己身旁发生。从摄影到电影,一个更加接近于现实实体的“现实的影子”被重现在了银幕上,同时保留在了胶片上。当然,电影诞生日之所以被确定在1895年12月28日,并不是在这一天人类才践行了电影的本质属性之“运动-影像”。而是在这一天,一场公开、聚众、收费的观影活动才由卢米埃尔兄弟正式发起。可以说,电影的商业属性,从其诞生之日便最大程度地区别于其它的艺术门类。巴赞在《“完整电影”的神话》(The Myth of Total Cinema)一文中指出,“电影这个概念与完整无缺地再现现实是等同的。”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