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电影认识史上,电影与传统戏曲有着颇为深刻的渊源,中国电影与中国戏曲发展相向而行。从电影诞生时起,戏曲,以另类的电影化方式,彰显了影像的活力。探寻戏曲与电影结合的影像史的形成、发展及条件,不难发现它的超时空的审美价值及其重新带回更广大的观众的可能。 一、民间与观影的活力:戏曲为什么要拍成电影? 早期的电影,作为日常娱乐与文化消费活动,包含着猜不透的神秘莫测的谜和民间活力。西洋影戏运到中国,最初的放映,是在茶园一类的地方。郑君里在谈到这个情况时,把它和京剧联系到了一起,说:“当时的电影商业,亦和早期的京剧一样,附属于茶院里面。”①这是有趣的事情。从咸丰元年(1851年)到宣统三年(1911年),上海全市各类大小茶园(戏院)先后有114家,广东路、福建路、福州路一带最为集中,有71家,大多上演京剧。据史料记载,同治六年(1867年),上海的京式戏馆满庭芳茶园开幕,邀请京角来演,“沪人初见,趋之若狂”。《申报》所载戏曲广告剧目,同治十一年至十三年3年达800多个,时称“梨园之盛,甲于天下”。“1851-1872年间英租界先后有八家戏园开业,其中兼演徽、昆、梆子的戏园有四家,专演昆曲的一家,其余三家均为京班。”②事实上,多数茶园、戏院并不只演戏曲,文明戏以至各类演出项目,都可以在此呈献。海派的兼容并蓄得到展现。后来成为电影导演的应云卫,年少时“放了学就泡在剧场里,不仅看苏滩,还看文明戏、申曲、滑稽戏等,此外电影、魔术、摩登歌舞,在‘大世界’里应有尽有,使他大开眼界”③。 由茶园戏院到专门的电影院,这似乎成为“影戏”/电影进入城市主流的重要方式和路径。值得注意的是,这新生的“影戏”,呈“初生牛犊不怕虎”之势,为其吸引的观者如人山阴道上,有应接不暇之势。世人普遍感叹:“20世纪的人,竟能享这个眼福,真是古人梦想不到的事。”当然,当时人们也意识到,影戏“所欠缺者,言语与呼吸耳”,这是说,当时看到的仅仅是默然无声的电影片段。 但是,观众仍认为看电影比听戏强。面对电影,当时的人们叹其为“一百年来未有神奇之影戏”。1909年2月5日《大公报》,刊有《看电影大有益处》一文,称看电影“益处很大”,无论哪一等人常看,都可以增长许多的知识。第一是开眼界,可以当作游历,看看欧美各国的风土人情。同时,外国电影中“有许多的道理,很可以劝善戒恶,叫人警醒”。第三是那些“离奇古怪的片子,也可以开心散闷”“比听戏强”。赞叹那做电影的人,搜索枯肠,想入非非,“真是世界上无声的大教育家”。 《定军山》拍摄,程季华《中国电影萌芽时期简述(1899-1921)》(刊于《中国电影》1956年第12期)和《中国电影发展史》第一卷第14页至第15页的记述(邢祖文执笔),都讲述说:此片拍摄,商得当时北京著名京剧名角小叫天(谭鑫培)的同意及戏院的协助,在一块空地上,搭露天棚(北京本无摄影场),棚内置舞台布景,利用日光(当时本无灯光),与普通拍照相同,拍摄谭鑫培的《定军山》。当然是拍无声片,故唱功场面均删,只抽“请缨”“舞刀”“交锋”等几个舞蹈武功动作场面,拍成电影。并引称《电影》周刊第14期(1938年12月7日上海出版)文章,说丰泰照相馆当时摄制的一些由谭鑫培、俞菊笙等京剧演员参演的影片,曾先后在大观楼影戏园和东安市场的吉祥戏院放映过,“有万人空巷来观之势”(程季华文章和《中国电影发展史》都先后引用此句)。 看电影基本被人们视为一种休闲和娱乐。看电影和听戏不一样,虽说看电影显然有一种氛围及寻求智识的趣味在,但同时却又处处渗透出时尚、时髦、俗世的味道。“上海清末有3家电影院2250个座位;1926年以前又新增14家电影院11600个座位,两者合计有17家电影院近14000个座位。如果按每家电影院每天放映三场、每场平均上座率百分之五十计算,上海的电影院每天约可有2万名观众,则每年的观众数量约可达到700万人。这样的观众数,已经可以与当时世界其他大城市相较而无落伍之处。”④1932年,汤晓丹在上海拍了天一公司投拍的粤剧电影《白金龙》,一炮而红,在香港、广东等地大受欢迎。爱看电影的人确乎非常多。1934年的一项针对小学教师的调查显示,人们在回答如何选择“最普遍之休闲生活”的问题时,选择看电影的就占了54%,而选择去游艺场看歌舞表演的有24%,选择听京戏的则为20%。⑤ 二、照相/电影:另类和正统角逐的戏曲电影化 电影与戏曲两种艺术形态的美学差异当然存在,电影注重写实和现实性,戏曲注重写意和虚拟性。作为最早的京剧电影,由丰泰照相馆拍摄而成的《定军山》因为是无声电影,所以只能拍摄一些动作较多、富于表演的场面。“这部短片应该说是我国最早的一部纪录片,也是在中国摄制的第一部影片。我国第一次尝试摄制电影,便与民族的传统戏剧形式相结合,这是很有意义的。”⑥王越《中国电影的摇篮——北京丰泰照相馆拍摄电影访问追记》,《影视文化》第1辑,1988年出版,是王越于20世纪50年代末采访丰泰照相馆学徒刘仲明所写的追记文章,但称拍摄时间为该年“上半年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