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J90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6522(2021)03-0032-11 doi:10.3969/j.issn1007-6522.2021.03.003 灾难电影是一种成熟的类型电影模式,而根据不同的灾难成因又发展出诸多次生的电影类型。2020年春节前后新型冠状病毒的突然爆发以及其后的全球大流行,让瘟疫电影一跃成为大众关注的焦点。作为灾难电影子类型的瘟疫电影,既具备灾难电影的一般特点,也在发展中建构出独特的叙事话语模式和社会文化想象图景。本文选择了灾难电影中的瘟疫电影这一类型,并将瘟疫电影置于灾难电影的类型叙事图谱中加以考察,在历史与现实、全球与本土相结合的视野中探讨其灾难叙事的类型建构与社会文化表征的变焦,进而探索本土瘟疫电影的在地实践与未来路径选择。 一、瘟疫电影:灾难叙事的类型承延与叙事建构 灾难电影是类型电影的一种,“是以自然或人为灾难为题材的影视作品。呈现灾难场景、表现人们的恐惧。通过视觉形象奇观化展示、营造震撼的视听效果”。[1]早在默片时代,梅里爱拍摄的电影戏法《探险者的遭遇》《战舰梅因号的爆炸》等短片中灾难元素便有迹可循。此后1933年的《金刚》依靠特效辅助开始将灾难作为主要视觉呈现对象。20世纪70年代,灾难电影作为一种叙事类型正式命名,逐渐开始反映社会问题。20世纪90年代灾难电影迎来第一次发展高潮,灾难表现对象从天灾向人祸多样化发展,数码技术的推波助澜使影像的视觉吸引力更加强烈,《侏罗纪公园》《独立日》《龙卷风》等作品不仅带给观众视觉享受,也为投资者赚得可观票房。21世纪的灾难电影更是成为类型大片的代名词,《后天》《全球风暴》《2012》等电影打破前阶段充斥理想与乐观主义的结局,末日世界的悲观呈现促使人类更加深入地观照与反思自身。 (一)寓言想象与社会纪实:瘟疫电影的叙事策略 灾难电影按照事故成因可分为天灾和人祸两大类别,瘟疫电影关注的内容则属于人祸中的病毒感染与变异。传染病这一题材所具有的丰富想象空间与社会现实效应不断吸引电影人对之进行深入开掘与艺术创作,逐渐形成了自身的叙事策略。 “一战”过后,社会分崩离析,人们迫切希望逃离现实,这种不安与焦虑也投射进电影。1922年茂瑙(F.W.Murnau)拍摄的《诺斯费拉图》成为电影史上第一部以黑死病为背景的经典恐怖片。这部极具个人风格的德国表现主义电影将肺鼠疫拟人成吸血鬼,呈现出小城瘟疫肆虐下的恐怖气氛。随后,“冷战”时期的政治格局加剧了人们内心的虚无与不确定性,在此背景下1976年拍摄的《卡桑德拉大桥》以感染鼠疫病菌为题材,开创了灾难片的基本模式。20世纪90年代好莱坞类型叙事已经定型,大制片厂体系下电影工业流水生产线,在电影特效技术不断发展进步的支持下,生产出《极度恐慌》《十二猴子》《惊变28天》《传染病》等优秀瘟疫电影作品,传染病成为了灾难电影的重要内容题材与叙事类型。 根据瘟疫类型与想象元素涉及程度和叙事重心的差别,瘟疫电影大体可分为两种叙事策略:软科幻的寓言想象和全纪实的社会构想。软科幻下的病毒变异往往进行夸张化处理,传染速度迅疾,被感染的人类会在短暂的时间之内完成病变,通过脱落的黏膜侵蚀或“丧尸化”行为完成二次传播。感染者不仅呈现病理性的身体机能崩溃,占领宿主躯体的病毒会对其人格解体,使之成为另一种形态的物种,独立于人类而存在。因此,寓言想象下的人类对抗的不仅是病毒,而是与病变的“类人”群体展开搏斗。如《致命拜访》中的感染者变成无表情与情绪的行尸走肉,并集合成一个组织群体;《我是传奇》中基因变异的“黑暗猎人”也存在着秩序与爱。 全纪实的社会构想一般遵循现实原则,病原体的选择具有科学性,完整呈现从病毒扩散传播、寻找抗体到最终战胜病毒的全过程。叙事风格或是冷静内敛的客观呈现,或在灾难中突出人物主线,挟带创作者的主观情绪色彩,在多方冲突与对抗中观照现实,揭露社会弊病。如《极度恐慌》《传染病》《感染列岛》等电影都俯瞰疫情全貌,展现具体过程。值得注意的是,软科幻与全纪实两者并非泾渭分明,而是在两极间呈现不同瘟疫类型的多重姿态。 流行性强、发病急骤等特有症候使瘟疫电影既继承了灾难片叙事的主导审美形式,又在传统叙事模式下建构出独具一格的类型图谱。 (二)多元结构与压缩时空:瘟疫电影的文本结构 在叙事文本的结构上,瘟疫电影呈现出单一线性叙事与非线性的多元化呈现相互生长的局面。因果逻辑是灾难电影大都遵循的结构,因此,瘟疫电影的叙事结构也多呈现出“秩序—失序—恢复”的完成过程。在全知的叙事视角下“主要以事件的因果关系为核心;叙事线索以单一的线性时间顺序展开”。[2]如《流感》以从香港偷渡到韩国的集装箱内的东南亚偷渡客几乎全部死亡为端,花费大量笔墨铺陈病毒扩散的过程,从封锁超市到封城,一日之内盆塘市经历了人康邦定到岌岌可危,最后找到抗体的突破口——美日,社会秩序终于恢复。 20世纪90年代后,非线性叙事结构在瘟疫叙事中层出不穷。电影或以瘟疫为外壳,通过构建“莫比乌斯环”的多重叙事时空展现末世宿命论以及对科技的反思。如《十二猴子》以冰封的2035年为背景,科学家要科尔穿越时空查明疾病真相,本质上是要探讨科幻的畸变与宿命的轮回。或是隐去瘟疫开端与发展过程,直接呈现后瘟疫时代的末世悲歌,并通过插叙式结构连贯起因果,在弹尽粮绝的生存状态下反映幸存者本能与理性的对抗。《惊变28天》讲述的就是繁华的伦敦于短短28天变成一座死城,因车祸而昏迷数月的自行车快递员苏醒,个体在丧尸围城中为争取生存权利而斗争;《我是传奇》通过主角幻想并利用相似性剪辑不断返回至末世前夕的暴乱社会,使故事拼接完整并使人物心理状态复杂化。或是采取冷静内敛的纪实风格多线叙事,如《传染病》同时讲述几组人物关系与行动轨迹,在“世纪战疫”的大环境下铺展芸芸众生相。多种叙事结构的使用使瘟疫电影具有丰富的想象空间,书写大灾难下人与自然的情感纽带,人与社会的价值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