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J90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6522(2021)01-0014-15 doi:10.3969/j.issn 1007-6522.2021.01.002 一、引言 戏曲电影——戏曲片,是电影的一种特有片种,是除歌舞片外唯一以影片中的一种艺术元素命名的电影类型。或者说,戏曲片是电影中唯一具有鲜明中国民族特色的电影类型,是中国电影或者说是华语电影对世界电影的最重要贡献之一。①顾名思义,戏曲电影不是用胶片记录的舞台表演,而是戏曲与电影这两种艺术形态相结合的结果。换言之,戏曲电影是一种以戏曲式的影像动作来叙事的艺术。在这里,以戏曲式的影像动作来叙事是戏曲电影在叙事上与戏曲的舞台动作、电影的影像动作的根本区别。换句话说,戏曲电影化叙事是戏曲电影存在的本质,即用戏曲电影特有的观念、方法和手段,来创造形象(影像)从而叙事。在这种意义上说,舞台表演的镜头剪辑,唱、念、做、打的镜头特写和绝技表演的镜头奇观,是戏曲电影叙事的三大特殊修辞,也可以说是戏曲电影的金字塔叙事三原则——一种超稳定的叙事修辞原则(见图1)。 二、舞台表演的镜头剪辑 舞台表演的镜头剪辑是戏曲电影生成的最基本文法,也是戏曲电影获得的戏曲性和电影性的双重叙事意义。 剪辑作为叙事文法的影像连接,使电影的运动影像具有了真正的叙事功能。“电影的艺术手段就是剪辑、摄影机运动、声音和场面调度(画框内各种元素的组织)。”[1]90“两部影片可以在情节和表演等方面完全一样,但由于剪接手法不同,结果可能塑造出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物,揭示出两种完全不同的生活面貌。”[2]19因为剪辑使电影的时间和空间最终摆脱了它们在人的生存世界和存在世界中的逻辑关系而成为创造的影像精神世界。剪辑被概念化地称作“蒙太奇”,②实际上,已经把剪辑的概念作了理念上的扩大和定向化——从后期剪辑扩展到了前期的“装配”。在这种意义上说,电影剪辑是电影生产的一道重要工序,也可以说是电影制作的主要组成部分及重要一环:完成电影叙事的重要手段和叙事的文法。“是剪辑使电影术最终过渡成电影艺术,它用节奏和运动将一个个场景、镜头和画面组织起来。”[3] 显然,作为叙事文法的影像剪辑,成为电影叙事——组织情节、结构时空、安排节奏和塑造人物的最主要手法。所以,巴拉兹·贝拉说:“蒙太奇(即灵活地结构影片的画面素材)是一种独特的、全新的和创造性的艺术。”[2]35 有趣的是,尽管戏曲的舞台表演本没有这种剪辑的空间,但戏曲与电影的结合却给了其在叙事上这种蒙太奇的可能性和可行性。问题是,剪辑或是蒙太奇,既要保证镜头与镜头组接的自然、连贯、流畅,又要突出镜头内的舞台表演的叙事效果。这是表演与剪辑的双重功能的辩证统一,是剪辑技巧运用于戏曲表演叙事的基本原则。在这里,叙事与表现、分镜头(导演设计)与蒙太奇(镜头剪辑)是同一事物的两个方面。前者是意图,后者是实施。 换句话说,当戏曲舞台表演的连场形式(故事、情节和细节通过正场、过场、圆场、转场、吊场以及大场、小场等的连接完成),一场即一个动作的点线形态(戏曲的舞台表演以一场一个基本动作为主要特征)和虚拟的舞台时空表现(通过唱、念、做、打来创造舞台时空和转换舞台时空)这三大最本质的艺术特征,被拍摄成可以剪辑的镜头后,就具备了电影的“分镜头的后期工作”的功能。这样,经过初剪、复剪、精剪以至于综合剪等步骤,同样赋予了戏曲的舞台表演从镜头到场景、段落,再到全部舞台表演的组接,从而使戏曲舞台表演的叙事——故事和情节的处置以及细节的展开,同时具有了舞台表演和后期剪辑这样两种叙事表达的力量。这是戏曲与电影的融合所产生的最奇妙的艺术变量,“蒙太奇一般都在剪辑室组接完成,而不是写在剧本里”。[4]在这里,对戏曲电影来说,与其说蒙太奇是一种语言,毋宁说是戏曲电影的一种全新的叙事修辞和文法。
图1 戏曲电影的三大叙事修辞示意图 (一)戏曲舞台分场连接的镜头化 中国传统戏曲的点线串珠式结构,其意义在于以点线串并的结构形式,将故事段落和情节事件打碎成无数的小颗粒(点),再用线将之纵向串并起来,让事件(点)在线中按顺序排列而发展,即中国传统戏曲的情节、冲突和场面都以点状的形式出现并受线性排列的规范。③在舞台的呈现上,这种点线结构以往是用“捡场”和“二道幕”的形式完成。被转换成影像后,镜头的衔接就接替了“捡场”和“二道幕”的功能,这在当今的戏曲电影中——无论是大陆的戏曲片还是港台的戏曲电影(譬如邵氏的黄梅调电影)都已经成为常态。 当然,具有新的美学意义的是,这种分场连接的镜头化不仅替代了“捡场”和“二道幕”的功能,而且在镜头的转换过程中,使时空的转换具有了新的价值。譬如在京剧电影《曹操与杨修》中,通过“跟镜头”的转换,士兵提刀的急促行走,不但呈现了舞台空间的转换,还表达了事件的突然与紧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