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下后疫情时代中,克里斯托弗·诺兰的科幻片《信条》又在刚刚启幕的中国电影市场引起观影热、议论热。而在2019年春节档的首映影片中,《疯狂的外星人》(宁浩)和《流浪地球》(郭帆)均取得不俗票房——前者斩获22.02亿元;后者则高达46.79亿元,成为国产影史上迄今票房仅次于《战狼2》(吴京,2017,票房56.85亿元)、《哪吒之魔童降世》(饺子,2019,票房50.01亿元)的“探花”之作。《流浪地球》改编自科幻作家刘慈欣的同名小说,《疯狂的外星人》的故事亦源于刘慈欣的短篇小说《乡村教师》。显然,从《流浪地球》中人类因太阳急速膨胀即将吞没太阳系不得不开始长达2500年的“流浪地球”宇宙迁徙计划,《疯狂的外星人》中因乘坐UFO的外星人与人类交流基因出现偏差遂侵入地球等故事情节设定来看,两片均可谓一般意义上的科幻片。而在所谓的国产科幻片一直以来量少名小的语境下,两片掀起观影热潮,尤其是《流浪地球》以市场、口碑的双赢跻身现象级优秀作品之列,便不能不让人深思。一如中国电影评论学会会长饶曙光所言:《流浪地球》“是中国电影升级换代、中国电影从大国走向强国的一个标志性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作品,是在正确的时间出现的一个正确的电影”①。鉴此,是否可以说:“中国科幻电影元年”已经开启,国产科幻片的春天已至?倘如此,被工业性与工业美学双重促动的国产科幻片的发展策略又将如何?鉴于2020年的特殊意涵(脱贫攻坚战收官之年,我国实现全面小康之年等)、新冠疫情对历史进程的影响及想象力在后疫情时代电影创作中的重要作用,立足中外科幻片实践及数字技术在当代突飞猛进的实际,于“互联网+”与新媒体时代语境下,思及科幻片的语义重构与类型流变,对中国当代科幻片的题材拓展、类型演进等进行总结、梳理,全面探讨其传播困境及发展策略,于国产电影的当下及未来实践应大有裨益。 一、科幻片的语义重构与类型流变 (一)科幻片的语义重构:科学幻想/科幻小说 科幻片乃科学幻想片的简称。弗兰克·毕佛(Frank Biver)在《电影术语词典》中写道:科幻片(science-fiction film)“是电影的一种类型(genre),其特点是故事情节充满科学幻想。……剧情往往都以未来的传奇故事为蓝本,而且要通过运用豪华的充满想象力的背景装置和一些新鲜玩意儿,使故事具体化和形象化,在某种程度上讲,这类影片要靠传奇壮观的特殊效果支撑”②。克里斯蒂安·黑尔曼(Christian Helman)在《世界科幻电影史》中引用并肯定了奥地利科幻作家赫伯特·W·弗兰克(Herbert W.Franke)对科幻电影的界定:“科幻电影所描写的是,发生在一个虚构的、但原则上是可能产生的模式世界中的戏剧性事件”③;他将科幻电影的题材分为八类:1.空想或反空想;2.太空片;3.妖魔鬼怪;4.侵略片;5.机器人和自动机;6.时间旅行;7.灾难片;8.选择世界或并存世界。其中,空想与反空想指“要么设计出一幅理想的未来图画(空想),要么勾画出一种可怕的现实幻景(反空想)”;妖魔鬼怪的存在“一般具有科学上的合理性,往往是实验失败或放射线溢出的产物”;而选择世界或并存世界则“只有通过改变历史事实才有可能出现(比如,要是希特勒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取胜,世界将会怎么样)”④。反观国内电影学界,许南明、富澜、崔君衍主编的《电影艺术词典》认为:科幻片即“以科学幻想为内容的故事片。其基本特点是从今天已知的科学原理和科学成就出发,对未来的世界或遥远的过去的情景作幻想式的描述”⑤。聂欣如在《类型电影》中则说:“科幻片是人类以科学为基础展开想象,并将这种想象制作成为视觉形象和音响表现出来的一种综合体。”⑥我们也认为科幻片“充满科学幻想的故事情节中不仅有充满想象力的背景装置和新鲜道具,亦有奇特壮观的视听特殊效果,可谓激光技术、遥控技术、电子技术、基因技术、数字技术等的产物”⑦。 然而,思及数字技术在21世纪的突飞猛进与科幻电影的当代发展实际,于“互联网+”与新媒体时代语境下,我们必须深入理解并重构科幻片的语义内涵;而唯此才能更为准确地把握科幻片的题材拓展与类型流变,也才能精准见出发展较为滞缓的国产科幻片的良性传播策略。要真正理解科幻片,那必须首先明晰“科学幻想”(science-fiction)之概念。《朗文当代高级英语辞典》(英英·英汉双解,第6版)这样解释“science-fiction”:“stories about events in the future which are affected by imaginary developments in science,for example about travelling in time or to other planets with life on them ”⑧。“科幻小说”所惯常描述的如时间旅行或星际穿越等受想象中的未来科学发展影响的故事,亦可大略通过对“科学(science)”和“幻想(fiction)”的延伸理解来把握。《现代汉语词典》(汉英双语)解释“科学(science)”为:“反映自然、社会、思维等的客观规律的分科的知识体系”⑨;《朗文当代高级英语辞典》(英英·英汉双解,第6版)这样解释“fiction”:“小说;虚构的事,想象的事”⑩。二者看似对立,但其实并非不可逾越。事实上,从儒勒·凡尔纳19世纪60年代“上天入海”等天马行空式的想象到现实的最终实现,从爱因斯坦20世纪20年代提出“广义相对论”到文艺作品中“时间旅行机器”的出现等,无不说明科技进步往往是在想象中探索发现并终得以物质验证的,人之想象也常因科学发展变成现实而更为丰富新奇。之于科幻片,“科学”泛指本文故事设定依循一定的科学道理,而“幻想”则是说源于科学道理的想象力发散为本文注入奇特艺术表现的虚构和假说。科幻片并非“科学”的对象化说明或叙述,只要科幻想象有一定道理或逻辑依据,且对故事情节发展起到推动作用,那影片就可被列入科幻片范畴。 在此意义上,纵观自《月球旅行记》(A Trip to the Moon,乔治·梅里爱,1902)以来的世界科幻电影,其题材多归于黑尔曼所列的八类,如涉及火星旅行的《天上的船》(A Trip to Mars,麦德森,1918),空想2000年未来世界的《大都会》(Metropolis,弗里茨·朗格,1927),被翻拍多次(11)的《金刚》(KingKong,梅里安·C·库珀、欧尼斯特·B·舍得萨克,1933),寻找“乌托邦”香格里拉的《消失的地平线》(Lost Horizon,弗兰克·卡普拉,1937),星际穿行偶遇外星生物的《禁忌星球》(Forbidden Planet,弗雷德·威尔科克斯,1957),被誉为科幻片里程碑的《2001:太空漫游》(2001:A Space Odyssey,斯坦利·库布里克,1968),最早的科幻系列片《星球大战》(Star Wars,乔治·卢卡斯,1977-2019),活现高科技成人乐园的《西部世界》(Westworld,迈克尔·克莱顿,1973),讲述人类与外星生命从肉体到意志双重抗衡的系列片《异形》(Alien,雷德利·斯科特,1979-2017),可谓最温情的科幻片《E.T.外星人》(E.T.the Extra-Trrrestrial,史蒂文·斯皮尔伯格,1982),以新奇特效打造幽闭深海空间的《深渊》(The Abyss,詹姆斯·卡梅隆,1989),穿越时光隧道进行地外交流的《超时空接触》(Contact,罗伯特·泽梅吉斯,1997),依据先知对未来个体的预知来行使法律权力的《少数派报告》(Minority Report,史蒂文·斯皮尔伯格,2002),探讨克隆技术与人性认知的《月球》(Moon,邓肯·琼斯,2009),于波澜壮阔的太空生活中思考时间与生命哲理的《星际穿越》(Interstellar,克里斯托弗·诺兰,2014),以VR技术建构超级虚拟世界的《头号玩家》(Ready Player One,史蒂文·斯皮尔伯格,2018)……它们融入惊险、恐怖、灾难、警匪等类型元素,或营建未来异质世界,或将思绪引向浩渺宇宙,或幻想地外生命共存,或于虚拟时空中探寻哲理,既潜隐适当的科学思维,又彰显了新颖的幻想奇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