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J9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9104(2020)02-0062-06 当下,中国电影学界和业界开始关注“电影工业美学”的相关命题,有论者对此进行专门的研究、诠释与争鸣,取得了一定的学术成就。①这种研究和讨论。也是当下亟待转型的中国电影在理论层面的需要,具有重大的实践意义。“电影工业美学”的概念应该包括美学和工业两个层面,但其重点应该在“美学”上。因为再完美的技术、再熟练的工匠,如果不能统领在美学层面的表达之下,也将失去创作灵魂。建立电影工业美学,实质上是通过工业化的手段来为电影构建起一种被观众所接受的“美学”目标。这其中的工业化,只是一种实现最终目标的手段,其在当下必然跨越手工作坊时代而统领于现代化产业模式之下;其最终目标则涵盖艺术层面和技术层面。 纵观当下中国电影的艺术实践,也通过丰富的工业化手段,试图构建起中国特色的电影工业美学,以此来不断解决发展中出现的问题,努力提升艺术质量和视听标准,促进中国从电影大国迈向电影强国。通过对其具体艺术实践的总结,可以看到中国特色电影工业美学体系的构建,一直在遵循中国性和平衡性两个原则。主流商业片、文艺片、艺术电影/作者电影等不同工业模式的影片以及它们之间的协同、互动和统一,构成了中国特色电影工业美学的平衡系统。在这个平衡系统中,除保持不同工业模式的影片取得协同和平衡外,还应当维系电影美学精神的平衡、电影的类型平衡、电影的人才平衡。而这个系统中具有中国特色的“新主流大片”,则是最具亮点和特色的实践,也是中国性的集中体现。 一、中国电影工业美学的平衡系统 作为现代化的工业产物,电影是一个规范、科学且需要保持平衡的系统,一部影片的生产营销过程抑或是整体电影产业的链条之间应当保持一种平衡和协同,不同工业模式的影片之间更需要平衡和协同。而电影工业美学,正是由这些元素以及它们之间协同、互动组成的平衡系统。20世纪初德国包豪斯学派就曾提出过相近的美学主张,其代表人物格罗皮乌斯在论及设计美学时,便倡导“普遍统一性”的理念,提倡一种整合的艺术观,以及艺术创作的系统性和协同性。格罗皮乌斯认为,自我与世界是对立的,这一古老的世界——观念二元论正在迅速失去其重要性。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正在兴起的观念——普遍的统一性。在这样的统一性之中,一切对立的力量都处于一种绝对平衡的状态之中。这种对一切事物及其显现的本质性的同一性新认识,赋予创造活动以一种根本性的内在意义。因此,任何事物都不再是孤立存在的了。这里隐含了一个重要的思想,那就是用本质的同一性来弥合主客之间的对立,使一切都处于一种绝对平衡的状态之中。② 包豪斯学派这种强调“平衡”“普遍统一”的艺术创作理论,为中国特色的电影工业美学构建提供了理论资源。这其中的“普遍统一”在强调了创作、摄制、营销等电影的各个产业链条之间关联与协同的同时,更强调了整个工业体系中不应只是一种模式,也不是传统商业电影和艺术电影的简单对立,而应当是多种不同的工业模式并存,而且它们之间也时刻保持着互动、协同与平衡。在当下中国电影工业的整体格局中,整体也在保持着这种多元性与平衡性。 再从中国电影实践的历史进程来审视也会发现,中国电影工业历来都不同于以重工业电影为主体的好莱坞电影工业,其在各个时期都显示出了一定的多元性。当下中国电影的工业美学实践亦是如此。“新主流大片”等主流商业片虽是当下中国电影工业美学的重要实践之一,但并非唯一。使用重工业手段来营造包括“新主流大片”在内的主流商业片,是其一个方向;而采用了多元化的工业模式来生产多元化的影片,实现艺术创新、达到终极的美学目的,才是其全部。因此,中国电影工业及其美学的内涵也是多元的,其打破了好莱坞式的重工业占主导地位的工业模式,也不同于倚重艺术电影的欧洲电影。这一多元化的产业格局中,既有重工业的主流商业大片,更有提供美学创新动力的艺术电影/作者电影,也离不开作为第三股力量的大众文艺片的协同。这种多元性的电影工业美学格局,彼此之间既具有协同性,又能被有效整合,且能保持可持续发展,形成了一个“普遍统一”的平衡系统。 当下中国电影工业的平衡系统中,包括“新主流大片”在内的主流商业片是其主要构成,对此本文在下面有专门的论述。而艺术电影/作者电影工业则是另一重要组成元素,艺术片创作也构成了当下国产电影工业美学的重要方面。近年来,中国艺术电影呈现出蔚为壮观的景象,出现了《路边野餐》(2016)、《长江图》(2016)《村戏》(2017)《八月》(2017)《22》(2017)、《冈仁波齐》(2017)《北方一片苍凉》(2018)《大象席地而坐》(2018)《阿拉姜色》(2018)《地球最后的夜晚》(2019)等艺术片,成为提升中国电影艺术质量的重要路径。 在中国电影工业美学的具体构建中,艺术电影/作者电影的实践具有多重的意义。 第一,艺术电影/作者电影可被视为主流商业电影乃至整体中国电影提升艺术质量的重要的研发环节,能提供美学创新意义。 这些影片的创新价值有以下呈现:其一,这类影片在表现人类共享价值方面更趋于深度化、多元化。如《冈仁波齐》深入到了个体的灵魂中去,探讨了人类的纯真之美。影片主创朴实无华的诠释了真善之美,这种美并不单单依靠西藏壮丽的景色,而更多是对朝圣者们细腻捕捉而产生的一种心灵的壮美,以简单的影像营造出了神奇。而同类题材的《阿拉姜色》则更进一步,从表面上看是讲述藏族人到拉萨去磕头朝圣的故事,但是其意不在表现宗教的仪式感、神圣感或崇高感,更多的是通过朝圣这段旅程来作为切入口,来传达人类的共享价值,传达爱意、善念、纯洁等深层次的价值,所以说这是一种深度和广度的拓宽。其二,这类影片在视听语言层面进行风格化追求。如《路边野餐》和《地球最后的夜晚》在以悬念的叙事框架来展现伦理与人性的同时,都在进行着极致长镜头的实验,以此营造沉浸感、漂浮感与梦幻感,致力于魔幻现实主义的新探索。影片《村戏》以色彩区分时空,同时以大量广角仰视镜头配以放大的拟音,引领观众进入主人公非正常的臆想世界。《北方一片苍茫》则在冰冷的黑白世界里夹杂了些许斑斓的色彩,故意模糊现实与梦境的界限,同时以大量固定长镜头来营造痛苦压抑的氛围等等。总之,这类影片大都由个人或个体的独特感受来表述终极、普世的命题;或者从视听语言层面力图创新,勇于探索新的表现形式,提升了中国电影的艺术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