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J90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79(2020)02-0097-09 如果说艺术是人类想象力成果的话，那么，有关时间循环的构思便是最奇妙的一种，因为它远远超出了以线性时间为基础的日常生活经验的限制。如果说艺术能够拓展人的想象力的话，那么，有关时间循环的叙事便是有效的“思维体操”，因为它引导欣赏者进入匪夷所思的境界，思考不同寻常的因果关系。要想领略上述构思和叙事的奥妙，完全可以从相关电影入手，因为它们是最为直观的音像艺术。正因为如此，本文致力于探索以时间循环为题材的电影创意。 一、叙事：进程的回环化 时间循环观念堪称渊源有自。在自然界中，存在着诸多周而复始的现象，人类的远祖通过对它们的观察和体悟总结出其循环的规律。在历史的推进中，经过众多思想家的努力，有关时间循环的观念上升成为哲学理论，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例如，古希腊时期斯多亚学派的领导人芝诺曾提出：“在命运排定的时间周期里，所有的宇宙都被大火焚毁，之后又回到原初的秩序。”其时间循环观是指真正的历史重演，即之前的事件再次以同样的面目出现。[1](p59)至蒸汽时代，时间循环观成为自然科学观的重要组成部分。物理学家牛顿认为：时间可分为绝对时间(绵延的、流逝的时间)和相对时间(循环的、可度量的时间，如年、月、日)，而寻常多用相对时间。[2](p8-9)与此类似，恩格斯在所著《自然辩证法》中指出：“整个自然界被证明是在永恒地流动和循环中运动着。”[3](p15)电影家将上述时空循环观当成创意根据，由此发展出对应的电影类型。目前，时间循环题材电影已形成了极具标识度的叙事范式和思辨色彩，呈现着海德格尔所言的“生存的无限的不可能的可能性”。[4](p90) 时间循环与空间循环是既相互区别又彼此联系的概念。用通俗的话说，前者是指“过了一段还是旧时光”，后者是指“转了一圈还是老地方”。从表面上看，在物理空间不变的情况下，仍有条件形成时间循环(譬如我们在同一地点反复经历春去秋来)，正如在时间维度不变的情况下，仍有条件形成空间循环(譬如我们在特定时刻打转)那样。需要注意的是：时空都是与运动相联系的范畴，时间循环和空间循环并非孤立的存在。尽管如此，从创意的角度看，二者在具体影片中的地位仍有主从之别。时间循环题材影片的特点是将时间当成运动的主体，作为故事的首要推动因素(或者说置于前景)，以此和空间题材电影相区别。在这一既定模式中，时间为何循环、以何种方式循环、循环对于人物的影响、循环后的结果如何等问题的开放性为相关影片赋予了更多的想象空间，并由此催生了一个个或奇幻、或科幻、或虚幻的时间循环故事。 时间循环题材电影经常因其内容费解而被冠以“烧脑”之名。尽管如此，看似错综复杂的故事仍存在较为明显的模式。从总体上看，其特征在于：(1)就所给出的时间循环定位而言，因果链效应相当明显。胡塞尔强调，在某种意向行为—意向对象的形式结构中，过去、当下和未来总是一再地构造为一体。[5](p103)时间循环题材电影将过去、现在与未来串连起来。在这个互联互通的时空环形链条上，知觉行为的意向性与蝴蝶效应的叠加的影响力超乎想象。不管剧中人物动了链条上的哪一点，甚至只是微弱的变化，都可能同时对另外两个时空产生广泛而深刻的影响。(2)就所展开的时间循环情节而言，剧中人利用时间循环或穿越弥补遗憾的意图成为故事发展的主要驱动力。在时间循环的过程中，故事主体一般会经历从面临困境的无所适从到以时间循环作为利器的转变。这种转变类似于游戏式的升级打怪，在特定时空的循环发展中，主角的能力或思想得到提升。相关情节同时兼备多义性、悬疑性与意蕴的深刻性。(3)就所描述的时间循环现象而言，相似的事物一再出现，生活仿佛一成不变。不过，有关编导并非单纯着眼于事件、运动或人物遭遇的重复。他们往往抓住同中之异做文章，亦即将重复中的变化当成情节发展的拐点。这种做法令人想起柯林武德对黑格尔时间观的阐释：“自然的过程并不是历史性的；自然并没有历史。自然的各种过程都是循环的；自然是循环往复周而复始的……与之不同，历史决不重演它自己，它的运动不是在循环中而是在螺旋中进行的，表面上的重复总是由于获得了某些新东西而又不同。”[6](p74)时间循环题材电影的螺旋式回环叙事正是这种循环观的生动演绎。其时间虽然重新循环，但每一次循环中的事件却有所改变。 为什么叙事学视野中的时间循环并非一成不变呢？霍金曾在其《时间简史》中指出：“至少存在有三个时间箭头将过去和将来区分开来。分别为热力学箭头，即无序度增加的时间方向；心理学箭头，即在这个时间方向上我们能记住过去而不是将来；以及宇宙学箭头，即宇宙膨胀而不是收缩的方向。”[7](p194)根据时间循环题材电影的假定，热力学箭头方向(时间)、宇宙学箭头方向(空间)是一致的，但触发循环的人物的心理学箭头方向(记忆)与之不同。当热力学箭头(时间)及宇宙学箭头(空间)已重回原来的方位和方向时，其心理学箭头(记忆)仍在线性地往前发展。因此，在这类题材中，触发时间循环的人物往往成为事件的主要推动者，在那个他已知的世界中确立或对抗着时间的自然进程。如果将时间循环的开始事件设为A，将触发时间循环的事件设为B，则其基础叙事模型如图1。当事件A发展到事件B时，时间重回事件A发生的时刻，空间事物也都重新归置。但这时的事态由于主角已有了A发展至B的记忆而显得有所不同，可被视为事件A[，1]，并经过N次循环而发展出A[，2]、A[，3]、A[，4]……A[，n]。由A[，1]至A[，n]的发展，演绎着时间循环观中的相对静止与变化，与赫拉克利特在《残篇》中所言“我们踏进又不踏进同一条河”[8](p23)有异曲同工之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