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能在这场鼠疫和生活的赌博中 赢得的全部东西 就是知识和记忆 ——加缪《鼠疫》 近来，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引发严峻的疫情，对人民生产生活造成了重大影响。回溯历史，人类与疫情的斗争由来已久，黑死病、西班牙流感、天花等疾病均凸显大规模疫情之于人类的宿敌身份，并成为文学、艺术创作的重要来源。在电影领域，围绕疫情爆发而展开“疫情源—疫情—灾难”的线性故事建构，是疫情灾难片的主要特征。按照现有类型划分，其常被归为灾难、科幻、恐怖与惊悚等类型之下。然而，罗伯特·考克尔(Robert Kolker)指出：“在电影中，类型也产生于社会的需要和社会需要的不断发展……一部类型片是许多人想象的结果，包括观众的集体想象和孕育这部影片的主流故事模式。”①从类型概念来看，能否将疫情灾难片视为某种单独划分的类型？具体到与人类生存密切相关的疫情灾难片，正因其与其他电影类型之间、与“社会需要”/“集体想象”之间存在多层次的杂糅，才导致现有类型分类的多样化呈现，同时也深度影响了疫情灾难片自身从完整性到互文性的类型建构。 约翰·菲斯克(John Fiske)认为：“在媒介文本从文化方面制造意义的过程中，互文性起主要作用。文本同时与其他相似的或不同的文本关联，通过这种方式为观众制造意义。”②本文对疫情灾难片中疫情源取材的现实性/想象性、多元融合的类型特征、媒介文化/跨领域与类型拓展等互文范畴进行深入探讨，以期为疫情灾难片的类型研究提供切实有效的借鉴。 一、疫情灾难片存在的类型基础 就疫情灾难片而言，探讨类型本位的理论意义，对类型互文拓展范畴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疫情灾难片所具备的类型融合/杂糅特征，与互文对应，也使得该类电影存在多重故事建构和视听呈现的可能性，但总体都指向“疫情”与“灾难”的主题，也促使多样化的疫情源与具有共性的心理特征，成为疫情灾难片存在的两大基础和核心。 1.疫情灾难片类型建构的理论基础 罗伯特·斯塔姆(Robert Stam)对电影类型研究具有某种广义开放视角，构成类型融合/杂糅的理论基础。 其一，斯塔姆强调理应破除传统电影类型理论“过度”的类型规范性(normativism)，③转而将类型本体视为更有弹性的(trampoline)、能够提供创新性的温床。此时，类型被视为一种“特有的”探索认知的工具(exploratory cognitive instrument)，而不是局限于所谓先验性的规范之中。这就赋予了疫情灾难片更广阔的类型融合空间，如《大明劫》(2013，中国)基于鼠疫引发灾难的事件，借助历史、古装等类型呈现明朝兴衰与游医吴又可撰写《瘟疫论》的过程；《尼帕病毒》(Virus，2019，印度)则以较缓的整体节奏，在纪录式的故事建构中体现出文艺电影质感的视听表达；《末日病毒》(Carriers，2009，美国)则结合了公路、惊悚等类型，展示逃亡之路上的人性抉择。 其二，斯塔姆认为，电影类型分析最基本的困扰在于“外延”(extension)范畴，比如喜剧类型的界定显得过于宽泛，“地震灾难电影”(disaster films concerning earthquakes)又显得过于狭窄。疫情引发的灾难与地震引发的灾难看似同源，事实上却因疫情源的多重指向性，使其类型介于宽泛/狭窄之间，可扩展性更强。考克尔也指出：“类型的关键在于它能够被重组……类型又是具有可塑性和延展性的，各种类型之间是能够相互渗透与交融的。”④疫情灾难片中有一类丧尸电影，多被归属于科幻、恐怖类型中，亦包含类型进一步杂糅之后出现的恐怖喜剧片、科幻灾难片等类型，既展示出基于疫情灾难的“外延”，又与斯塔姆提出的“转基因”(transgenres)类型建构观点形成对应。其强调电影类型的不完全显性，可能是潜在的(submerged)或充满暗示，在类型表征背后隐藏着更深层的另一种类型融合。 然而，基于考克尔的“可塑性”进行多元融合尝试的疫情灾难片，其类型弹性、创新性维度是否也应遵循某种不“过度”的范畴？这个范畴的核心指向何处？按照郑树森的理解：“要肯定有些电影类型是不可以‘越界’(travel)的，却可以‘移植’(grate)，但移植后已经不是原来的类型。”⑤结合具体片例来看，类型“移植”与否的关键，实际上就取决于“疫情源—疫情—灾难”这一链条中的每部分是否环环相扣，并且是否能对人们的心理产生共性影响。这两点也构成了疫情灾难片的类型基础，缺一不可。 2.疫情源的现实性与想象性 类型融合/杂糅的理论探讨，为疫情灾难片的类型建构提供了坚实基础。从疫情灾难片类型建构的起始点来看，在“疫情源—疫情—灾难”的链条中，疫情源成为引发疫情、制造灾难的首要因素。疫情源，在电影中主要呈现为现实性和想象性两大来源(见图1)，⑥从而建构出与之对应的疫情灾难故事。这两大来源又共同造成了敏感、凝视、焦虑等情绪触发的心理暗示，进而形成该类型富有独特性的存在基础——心理特征的类型化。
图1.疫情灾难片中疫情来源与片例关联图 根据图1所示，疫情源的现实性与想象性来源均具有广泛的覆盖面，借助疫情源这一导火索即可引爆灾难、科幻、恐怖与惊悚等多种类型建构，足见疫情源在疫情灾难故事中所具有的牢固的核心地位。进一步来看，又因为现实性(真实)与想象性(虚构)来源的差异，促使根据不同疫情源打造的疫情灾难故事也呈现出差异性的类型互文与类型建构。主要有以下两个特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