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3926(2020)03-0178-07 在本文论述开始前笔者先将考察对象的范围和概念做一厘清。我们惯常欣赏的科幻片是遵循物质同一性原则(即不涉及鬼神、巫术等超自然精神力量),建立在逻辑合理性基础上的虚构影像作品,它的叙事动力在于未曾真实发生的,“或是发生在未来、过去或二度创造的世界中的事件、科技或社会。并因现实性、可能性、概率性及作者意图的不同”[1](P.8)而呈现出不同的特征。此外,有一类作品内容虽为科幻题材,如《詹姆斯·卡梅隆的科幻故事》(James Cameron's Story of Science Fiction,2018)或BBC出品的《科幻真史》(The Real History of Science Fiction,2014)等,从内容上来讲,科幻(包括理念和文艺作品)被当作题材和被摄对象;从形式上而言,它们采用对话、采访和口述的形式,符合比尔·尼科尔斯关于“参与模式”纪录片的定义,但它们始终是描述既定事件或已面世的科幻作品,无可避免带有一种历史属性,不属于笔者考察的范围。 笔者要考察和关注的对象,如下文将要提及的具有代表性的影片,是用科幻的眼光和符合彼时社会、文化以及意识形态逻辑的态度关注尚未发生却有可能发生(对于拍摄时代而言)的事件,另辟蹊径采用了纪录片拍摄模式创作——既不属于探讨现实社会已证明的科学理念的科教片,又不同于传统的遵奉非虚构的“真实”与“再现”、面向历史或既定事实的纪录片,他们的内核属于科幻作品,笔者暂且将其描述为科幻纪录片。这类作品在科幻文艺作品、数字技术、互联网及新媒体等多重推力下,依托于科技的突飞猛进和后现代哲学及美学观念的变迁而被创作出来,具备科幻内核、且真正面向未来(而非历史),不仅模糊了“虚构”与“纪实”的边界,让过去、现在与未来在后现代历史叙事空间内相互缠绕,还为科幻题材的影视作品和纪录片的拍摄方法都开拓了更大的创作空间和可能,理应引起学者们的关注和重视。 一、话语分析:批判性的影像研究方法论 话语(Discourse)最初多用于语言学领域,是“构成一个相当完整的单位的语段(Text),通常限于指单个说话者传递信息的连续话语”[2](P.199)。法国学者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从知识考古和谱系学角度入手,拓展了话语研究的文化维度,认为其是“可个体化和被调节的实践”,并强调其为意义结构的组成方式。在各种意义组成的过程当中,人类主体被建构出来,并被各种惯行和建制所定义。话语研究的范围被不断的扩延,以至于在20世纪60年代以来频繁被学者提及,成为了人文社会科学领域备受重视的概念。英国学者吉莉恩·罗斯(Gillian Rose)在研究视觉文化与观看的方法时,通过对福柯等多位学者的研究进行介绍和总结,将话语分析列为重要的批判性的影像研究方法论之一。 话语具备特殊的意义,它既能描述出构架事物是如何被思考的,又涵括人们基于这种思考而做出的行为方式,作为“一种对世界的特殊知识,型塑了世界如何被了解,以及世界上的事物又是如何受到处置。”[3](P.216)同样,影像作为一种话语构建,展示人们对社会和世界的认识,也会受相应的视听语言系统和某种观念系统的规约,在具体的文本之中也包含了诸种论述所构建的话语形式,并由这些不同而具体的话语形式构成一定的观念系统,从而形式与系统互为关联,相互型塑。话语的形式构成(即话语形构,discursive formation)是话语中意义彼此联系的方式,要对其进行分析,则必须要注意到话语中各部分的关系并理解其中的规则,例如话语组成的秩序、话语的修辞组织、话语间的关联和位置、功能和转变等。 此外,话语既然是一种规训的形式,则必然会跟权力有所联系。福柯认为话语的力量来自于其生产力,它规定主体“用特定的方式思考和行动,但不全然是压制性(repressive)的……相反,话语生产出人类主体,我们对自我的感知乃经由话语的运作,包括对象、关系、地点和场景也是如此:话语生产出一个如自己所理解的世界。”[3](P.218)在话语与权力彼此交叠、权力渗透入话语的过程中,那些最能够生产出社会效果的话语,开始假定和宣称其生产的知识就是真理。而一些研究摄影的历史学家就认为,照片影像的现实主义并非由技术而产生,它们利用了特定的真理范型(regime of truth),即生产并主张某种真理,并随着历史而变更的一种模式,宣扬照片是一种真实发生过的、事实存在的证据。这样的看法与笔者拟探讨的几部影像文本的生产目的以及它们如何对观众造成影响相一致,尽管随着虚拟技术的发展,人们对照片或影像资料的真实性存疑,但长期以来“眼见为实”的惯行,以及按照某种惯例制造影像(如纪实手法拍摄,这是基于大多数观众对纪录影像真实性的前经验认同)或是用特定的方法陈列影像(如在档案馆、博物馆或纪录片电影节等)往往还是将观众引入进“真实”存在的陷阱。这也是我们必须从话语的生产机构与生产方式、组织语言的修辞形式以及特定的影像是如何型塑观众等方面入手,剥离迷雾、直达本质去进行影像分析的原因。 二、影像文本的话语分析策略 科幻作品旨在探讨我们生存的社会以及人类共同体的未来,这种未来并非预测,而是一种自主的选择。在科幻电影的两种类型中,“硬科幻”往往经过严密的科学逻辑运算建构和投射出一个自然科学领域;“软科幻”则更倾向于通过彼时(影片生产时期)的社会历史、政治文化等因素而推演未来,这些未来不一定出现、甚至有荒谬的成分,却具有独特的意蕴和警醒作用。但无论硬、软,大多数科幻电影都预设出一个与现存时空全然不同的世界,即受众的心理预期是去了解、探索新的宇宙,与自己生活的既存现实有明显的隔离感,即便再沉浸其中,观众依旧能明白我们是在非现实的世界里探索和冒险。然而笔者将要涉及的用纪录片手法拍摄具有科幻内核的影像文本,不同于以上科幻作品,它们利用了“纪实”的手法和受众对于纪录片的心理预期和刻板印象,去构筑一个更为贴近现实、看似符合逻辑的未来,剥离作品真实、诚恳的外表,暴露的却是文化产品生产方和输出方,借助影像的方式争夺科技、经济、政治和文化在未来领域的话语权。我们将利用话语分析的主要方式,如话语本身的修辞组织方式、话语的生产以及形构、话语效用等方面对《战争游戏》、《天花2002:无声的武器》等影片进行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