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5035(2019)06-0006-08 “数字技术”是让不少电影理论家欢欣鼓舞的词。因为在他们的眼中,数字技术为电影带来了新生。而另一些理论家认为这一技术是电影产业的一大灾难,特技在让观众享受到场面更绚烂的幻想世界、视觉更宏大的奇观的同时,也带来了技术暗恐。撇开这一争论,数字时代的到来已经不可逆转。在这个新时代,电影制作和放映发生了巨大变化,人们的观影习惯与方式出现了深刻的转变。融合多媒体、游戏和互联网的作品为观众的观影带来全新的体验。大银幕使观众被声效所包围,陷入被动,甚至失去自我。小荧屏放映(电脑、手机等电子设备放映或家庭影院)使观众拥有了暂停、快进和倒退按钮,无论从行动上还是更深层的含义上,都从被动者的角色中跳脱出来,在观影过程中掌握了更多自主权和选择权,甚至成为电影非线性叙事的讲述人。同时,观众网络社群的建立也将对电影业产生影响。新的观影模式也暗藏危机,有时,观众今天认为有用的信息,其实才是需要被快进键跳过的无意义信息,而观众跳过的信息恰恰更有意义。笔者以胶片电影作为参照系,从电影制作和放映入手,分析数字技术是怎样使得人们的观影习惯、方式和感知发生改变的。 学术界对数字电影是否仍然具有传统电影的本质存在分歧,笔者通过“胶片”和“数字”的对比,以及胶片时代与数字时代“回溯性”的差异分析,对数字时代电影的本体究竟是什么展开研究。电影制作与放映的改变,使体现电影本体的真实性发生了变化,但真实这一电影的本质依然以一种观念的形式在数字时代继续存在。数字时代电影的真实性可以通过观众的感知得以实现。因此,研究数字时代观众观影的感知,无论对于电影研究还是实际拍摄,均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一、数字制作带来的改变 以劳拉·穆尔维为代表的电影理论家认为,电影的媒介特性在于其根植于摄影性中的“回溯性”(indexicalily)。[1]55-56所谓“回溯性”,列夫·曼诺维奇的定义与笔者的理解更相似。他认为电影是一种从足迹中回溯的艺术媒体。换言之,电影中的图像可以被看作印记或者轨迹。[2]笔者认为,电影的回溯性背后有两层含义。首先,回溯性确定了电影中有一种存在能被观众感知。如同劳拉·穆尔维所说的,电影中具有一种摄影性的证据,这种证据记录下了真实的时空存在。尽管布赖恩·罗特曼提出了相反的观点,认为数字电影并没有失去回溯性,在数字时代,传统的图像被像素替代,这些像素以及统领像素的科学计算方法中也蕴含着回溯性。[3]但在部分理论家看来,布赖恩·罗特曼的观点具有本质上的缺陷,因为这种以像素为最小单位的回溯系统过于抽象,以至于无法被一般电影观众所感知。回溯性背后的第二层含义是胶片电影具有的物质性。胶片电影以胶片为载体,胶片作为一种物质,有其无法替代的特性,例如各种化学物质作用于胶片时,电影能获得各种特殊效果。数字技术再发达也只能做到逼真地模仿这些效果,并不能还原胶片的物质性参与所造成的效果。 按照对回溯性含义的上述理解,数字时代观众的观影体验主要在以下两方面被改变。一是对存在的感知。在胶片时代,观众心中有一个共识:电影中出现的物件以前一定存在过(注:存在不等于真实)。这种共识为观众带来很多特殊体验,例如在很多带有记录色彩的影片中,关于存在的共识使得观众获得震惊。这类体验在数字时代不复存在了。数字技术使得观众无法确信电影中的存在,撼动了观众对移动影像的信任感。观众在看数字电影时,看到的是艺术家头脑中某一时刻或者某些时刻的结合。观众欣赏的不再是这些原始时刻的存在,而是对这些时刻的艺术加工。二是对电影原材料的体验。笔者认同安托万-德·贝克的观点,胶片是影像博物馆的原材料,也是历史的铭文,胶片来自历史、面对历史,如同博物馆中的一件展品。[4]对于那些没有经历过过往的观众来说,他们可以在胶片上获得对过往的集体记忆。如果说胶片是一件博物馆展品,那么数字刻录的老电影就是一件仿品,它的本质和正品截然不同。玛丽·安·多安娜认为胶片作为一种物质是电影自身历史的载体,[5]144观众能通过胶片读到电影自身的历史。胶片这一物质的溃败也是电影自身历史的一部分,如同保罗·谢奇·乌塞所言:“电影史的终极目标在于它自身的消亡或转变成另一种存在。”[6]而数字影像具有难以消亡的特点,玛丽·安·多安娜指出,在数字时代信息被转化为二维码,所以原件和复制件在物质上没有差别。[5]143再者,数字媒体趋向成为一种信息的载体,观众也更易把注意力放在其携带的信息上,而不是媒体的性质上。简言之,在数字时代,影像博物馆很难向观众敞开大门,传统电影的胶片物质性很难向当代观众展示,但信息以更多样化的形式传达。 以上是从“胶片”和“数字”的对比角度,分析数字电影带给观众的不同感知和体验。下面再从数字技术对电影制作的改变,来分析数字电影给观众观影和感知带来的变化。 首先,数码特技让观众享受到场面更绚烂的幻想世界、视觉更宏大的奇观。列夫·曼诺维奇认为数字时代的电影制作者将制作的重点从拍摄阶段转向后期制作阶段,电影已经变成了绘画的分支。[2]具体来说,“艺术家可以轻易地去操控、处理、改动数字化的影片;这种改动可以是针对某一帧画面或是整部影片”。[2]这种可操控性也为电影展示更广阔的空间提供了可能性。电影成为了展示视觉奇观的重要媒体,《盗梦空间》和《阿凡达》中的神奇世界是部分观众内心向往却无法在现实中体验的。以《阿甘正传》为例,这部影片将历史资料和拍摄影像用特技结合起来,使观众可以看到阿甘和肯尼迪肩并肩站着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