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早期动画,主要是指新中国成立到改革开放初期,涌现出的数量众多的具有民族特色的动画电影。这一时期,我国动画电影呈现出鲜明的民族化特征,其中有相当数量的作品借用了民众喜闻乐见的民间艺术形式,具有鲜明的民族风格和浓郁的民间趣味,他们与水墨动画等电影形式一并构成中国动画学派,为后续中国动画的发展探索出一条民族化的发展道路。 一、新中国早期动画中的民间风格表现 (一)主题内容与叙事风格取自民间 作为一种视听一体、综合性程度很高的艺术形式,故事创作与叙事风格对动画的影响显而易见。新中国早期动画在“为儿童服务”的定位下多以民间故事、传说、民谚、童话等为创作蓝本,体现出高度的民族性、思想性和艺术性。其中,历史故事类和童话类是其中最常见的题材。如《雕龙记》《神笔》等就直接取材于民间故事,而《火焰山》《大闹天宫》等则直接取材于古典小说《西游记》,木偶动画《真假李逵》则是从古典小说《水浒传》中挖掘故事角色,《一只鞋》改编自《聊斋志异》,《天书奇谭》取材于《平妖传》。以少数民族史诗、传说、故事等改编的有《孔雀公主》《长发妹》《阿凡提的故事》等。这些动画以充满张力的叙事方式演绎民间故事,为少年儿童带来快乐的观影体验,满足他们的求知欲,激发他们的审美想象。而作为叙事结构中最为重要的人物塑造,中国动画电影中数量众多的形象就直接来自民间,如神笔马良、阿凡提等,他们具有鲜明的个性特征,广受喜爱。 新中国早期动画电影的故事编排与叙事方式符合国人的欣赏习惯和思维模式,尤其是孩童追求新奇、富有想象力的观影需求。鲜明的主题、新奇的故事组织与情节安排,程式性、虚拟性的艺术表现语言,善用夸张,对人物塑造善恶忠奸分明的二元特性,在新中国动画电影中表现得尤为突出。如动画电影《张飞审瓜》(1980)以民间皮影为艺术语言,叙事安排上截取传统故事中最为精彩的片段,人物一出场,便深具个性,狡诈好色的泼皮无赖、贪婪又胆小怕事的地保,令观者一目了然。电影的成功之处还在于改变了公众对张飞作为武将有勇无谋的认知印象。故事叙述上一波三折,充满悬念,结局自然是在主人公张飞“细察深思”下审瓜、破案成功,以观众最乐见的善恶有报的结局收场。电影以层层推进又充满新奇的叙事方式,塑造出张飞憨直又不失睿智的形象。新中国早期动画电影通过对民间故事内容的择取,以趣味性十足的叙事组织,成功塑造出众多具有鲜明个性的动画形象,满足观者的观影期待与心理需求。 (二)对民族民间艺术形式的创造性演绎 “在动画电影作品中,民族的认同首先来自于文化的认同,文化的认同则需要转化为可见的视觉元素。”[1]民族风格首先显现为外在的视觉形式语言。事实上,众多的民间艺术形式本身便具有与动画艺术形式融合的天然优势,如皮影、木偶戏等本身是“类动画”的艺术形态。新中国早期动画大量借鉴剪纸、木偶戏、皮影、年画等民间艺术形式,创作出众多经典作品与艺术形象。这些作品实现了对民间艺术形式的借鉴与运用,通过对传统艺术形式的创造性转化与运用,让新中国动画在技术与设备条件不佳的情况下,找寻到一条适合自己的发展道路,坚定了民族化的道路选择, 中国动画人大胆向传统学习,实现对传统民间艺术中造型语言、装饰美感、色彩表现的出色运用。以第一部以剪纸为艺术语言的动画片《猪八戒吃西瓜》(1958)为例。导演万古蟾创造性地将皮影戏和剪纸艺术的线条塑形以侧面表达形象的艺术语言运用到美术电影中来,推动了中国动画的民族化实践进程。[2]1963年摄制的《金色的海螺》则充分发挥出剪纸镂空通透的特性,在线线相联中刻画出富有感染力的人物与场景形象,把剪纸动画在艺术和技巧上推上了新的高度。 新中国早期动画对民间美术形式的借用,非简单地照搬与拼接,而是创造性地将众多的艺术形式融为一炉。如《金色的海螺》中海螺姑娘的人物形象与道具背景借鉴了民间剪纸的艺术语言,人物服饰则借用了传统戏装服饰的语言。《大闹天宫》中的人物造型、服饰、布景等更是借鉴了戏曲脸谱、传统壁画、雕塑、文物、民间年画、金碧山水等多种视觉艺术形式,对它们进行吸收借鉴、归纳创新。色彩的选用同样借鉴了民间色彩中单纯明快、富有装饰性、隐喻性的特点,以数量不多的色彩配合取得强烈的视觉美感,展现出浓郁的民族文化风情。[3]动画艺术家们还将多种民间艺术进行创造性组合,如将剪纸与皮影艺术组合的《济公斗蟋蟀》(1959),将剪纸拉毛创造性地营造出水墨画效果的《鹬蚌相争》(1983)、《熊猫百货商店》(1979),将木偶与水墨画背景结合的《崂山道士》(1981),将羽毛等材料结合剪纸表现的《草人》(1985)等。多种民族艺术形式的熔铸创造出富有感染力的经典动画艺术形象。 技术上的创新还增强了动画形象的表现力与吸引力。剪纸、年画、寺观壁画等形式都是以二维平面展现的,将这种平面的“图画”以动画的形式呈现,本身就是一种大胆的创造。木偶动画《阿凡提的故事》(1979)中创造性地将磁铁安置于动画角色的关节处,让人物活动收放自如,增强了表现力。《西岳奇童》(1984)的动画布景中则创造性运用了塑料薄膜,让透过它的光线显得柔和又富有变化,更好地烘托人物形象。[4]在拍摄动画时,还创造性地对传统材料进行改造与创新。如从木偶到用石膏、布条、塑料制作更为精细的人偶,甚至尝试完成了瓷质偶戏的制作。动画片《瓷娃娃》(1982)中各种瓷雕都是由闻名世界的瓷都景德镇的高岭土捏制涂以高温颜色釉烧成的。有时一个动作就要烧制几个瓷雕,主角瓷娃娃的不同姿态就烧制了192个。导演和动作人员用“套裁”和“代用”的方法在同一个瓷雕上拍各种动作,加上运用电影的蒙太奇手法,使不用关节的瓷娃娃不仅能动起来,能立、能走、能举手投足,而且还会唱歌跳舞。[5]这种对民族艺术形式的借鉴、吸收与创新利用,对动画视觉艺术形式上的精到追求,让新中国早期动画电影呈现出浓厚的民间趣味,呈现出极高的艺术水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