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J90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3060(2019)04-0061-07 在西方古典修辞学中,“喻说”泛指语言的各种修辞手法,在以后的发展中,其逐渐指一种“实用性知识”。而现代“喻说理论”超越了此种在语言学层面的实用维度,“它所关心的是如何从哲学的角度去确定最基本的修辞格,规定它们的数目,说明它们重要性的不同等次,并进而解释它们与人的知识结构的关系”。从维柯的四重喻说理论所划定的隐喻、换喻、提喻和讽喻四种形态及其含义的阐释,到在对其继承发展下的海登·怀特的历史喻说理论,“喻说”最终指向一个核心问题:“语言到底具有怎样的表现功能?”①热奈特则在其中的“换喻”修辞格基础上提出了“作者转喻”术语,从功能性的角度强调其对文本写作主体所给予的创造力。“而且为了有别于修辞学意义上的转喻,他将此转喻定义为‘叙述转喻’”,使其具有了叙述学意义,并从“变换故事层的角度”将“转喻”界定为“跨越虚构世界门槛的叙事手法”。② 学术界对“元电影”的定义做过诸多阐释,其中法国学者马克·塞利索罗根据热奈特的“跨文本性”和“元文本性”概念,提出了“跨影片性”和“元影片”这两个衍生概念,认为元影片“指一部电影文本的总体成为特定意指行为的对象”③,并以比利·怀尔德导演的《日落大道》为例。而国内有学者认为元电影是指“关于电影的电影,包括所有以电影为内容、在电影中关涉电影的电影,直接引用、借鉴、指涉另外的电影文本或者关涉电影本身的电影都在元电影之列”。④所以,对比联系来看,通常意义上,在叙事学的视野下,当电影在叙事上具有“特定的意指”,常常涉及电影本身或展现电影结构,以制作方式为叙述内容时,就形成了某种关于指向电影自身的“元语言”,也就构成了“元电影”的内涵基础。 在华语电影不断发展的过程中,海峡两岸暨香港、澳门出现了《电影人》《阮玲玉》《好男好女》《苏州河》《色情男女》《喜剧之王》《西洋镜》《自娱自乐》《定军山》《买凶拍人》《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不散》《一步之遥》《寻找智美更登》《皮绳上的魂》《冥王星时刻》《地球最后的夜晚》《疯狂外星人》《新喜剧之王》等一批“关于电影的电影”,它们在内容上往往指涉自我,在华语电影历史与现实相互联系中生成紧密交织的影像互文关系,形成了具有自身文化与叙事特质的元电影作品序列。它们在叙事上往往借助叙述转喻的手法,以嵌入式叙事、套层结构等结构方式,做到故事层的变换,打破叙述层次,在话语的现实世界中,重新建构一个想象空间来进行带有反身性的自我言说,在创作和阅读两个层面形成创造性想象力。同时在华语元电影中,电影作者也通过各种方式的自我扮演,以电影的现实影响力作为进路,充分发挥转喻的虚构特质与越界功能,实现华语电影作者个体以及文化系统的自我关照,在现实世界与故事空间的相互映照、对比中呈现出自我反思的现代精神。 一、嵌入式叙事:历史回望与自我反思 在华语元电影话语实践中建构一个想象空间来进行自我言说的时候,嵌入式叙事是其常用的叙事手法。《好男好女》《苏州河》《一步之遥》《寻找智美更登》《冥王星时刻》《皮绳上的魂》《疯狂外星人》等影片在不同叙事情境下,常常以现实空间与故事空间的嵌入关系为表意基础,进行华语电影文本的历史回望或电影本体层面的自我反思。 而在叙事学理论家杰拉德·普林斯看来,嵌入叙事是指“叙事中的叙事”,其主要特点在于叙事时间的多变性以及叙事视角的双重性。所以,在元电影的叙事结构中,往往借助嵌入式叙事来打破叙述层次,通过叙事时间与叙事视角的自由切换以实现故事空间对现实空间的嵌入。从其叙事意义与效果上来看:“这种嵌入式的越界叙事,既意味着跨越这种艺术表现形式的界限。” 同时,嵌入式叙事也被称为“二度叙事”,在具体的叙事过程中,“通常情况下都是由故事内的人物担任叙事角色”,⑤在情节推进中,通过人物不同样式的复述,对故事内容进行再次阐述,进而在不同的叙述层次间自由变换。《好男好女》中的演员梁静、《苏州河》中的摄影师、《一步之遥》中的马走日、《寻找智美更登》中的老板、《地球最后的夜晚》中的罗纮武等作为“复述者”,在各自叙事角色的位置上,承担了在不同形式的话语言说中、在现实空间中嵌入故事空间的叙事任务,以表达出不同意义指向。 在具体的表述实践中,嵌入式结构中“二度叙事”任务的承担者,往往以角色自己为言说起点。《好男好女》中演员梁静在不同叙事空间中对自己生活进行述说,由现实空间到历史空间,或软弱或坚强的故事主角也都是梁静自己;《一步之遥》中马走日由逃逸到返场之后在不同叙事形式中的自我解释,无论成功或是失败,历史现场真实性还原的不可得与现实空间中的故意歪曲,马走日是唯一的承载者;还有《苏州河》中以为别人拍摄为生的摄影师李先生,作为故事内的人物,李先生在电影开端的自述中,以影像记录者的身份,直接阐明影片的叙事内容,就是那些关于苏州河上的不断堆积的“故事与记忆”。在具体带有记忆性的故事叙述中,从一开始在关于爱情传说的讲述中否定自己:“别信我,我在撒谎”,到随后在介绍自己职业时候宣言式的自我肯定:“我的摄影机不撒谎”,在叙述内容与叙述者悖反关系的言说中指向故事空间与现实空间的“虚与实”。现实空间里的摄影师与美美的情感关系,与摄影师自己复述下故事空间中马达与牡丹的爱情传奇,最终在双重视角的靠近与叠加中,两个叙述层次由嵌入到融合,“虚与实”的边界也随即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