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71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7747(2019)03-0001-09 田野研究本是人类学、社会学研究的常用手段,而教育学中的田野研究主要集中在教育学与人类学的交叉学科——教育人类学,逐步将教育研究引向田野。职业教育学作为一种跨界学科,在研究中应用田野的方法既有人类学田野的共性,也存在实际应用中的特殊性。由于职业教育田野尚未形成“气候”,所以不仅存在“借用”“搬运”等移花接木的嫌疑,而且对“如何认识和选择‘职业教育田野’”“如何开展‘职业教育田野研究’”,尚无准确的回应。基于此,本文以团队所进行的“××学校工业机器人专业课程开发”的项目为例,来阐述并反思职业教育立场下的田野研究过程。由于工业机器人专业是新开设专业,专业建设还处于摸索过程,课程教材尚处于空白阶段,笔者团队深度参与项目课程的开发过程,以田野的方式进行观察、参与、互动、信息搜集以及资料整理,并反思整个过程的步骤、原则与价值,以期能够促进田野研究的“本土化”,形成一套职业教育立场下的行动型田野研究范式。 一、职业教育研究中田野研究方法应用的价值 田野研究作为一种研究方法,虽无学科归属,但与人类学、社会学的关系颇为密切。可以说,人类学就是诞生于田野研究的摇篮之中,当然也可以反过来说,已有田野研究的概念和方法均来自人类学的创造。随着时间的推移,田野研究方法也越来越成熟,逐渐被应用在越来越多的学科领域,因为人文世界的丰富性和复杂性,需要我们深入现场观察具体的人和事物的“生活”,获得第一手资料来辨识现象背后的意义。在职业教育研究中,应用田野研究方法能够使我们的研究扎根实践、更加深入,探寻职业教育实践中隐藏在深层的旨趣,具体来讲,可以分为以下三个方面。 (一)追求职业教育的真问题 田野研究更加强调对“真问题”的把握与判断,即通过深入现场与研究对象互动,从而探寻职业教育实践中的实际问题。从不同研究方法之间的对比来看,实验法是科学研究法中最为精密、客观的一种研究方法,但是,只有确立真正有价值的实验课题,才有可能创立新学说,达成新思想,实验本身才能获得科学意义。实验法自身的特点也决定了实验方法苛刻的条件和较窄的运用范围。比如,运用实验法研究教育问题,要求对教师、学生、教材和教法,甚至时间和精力都要加以严格地控制,研究者既要保证教育过程正常进行,又要设法排除一切无关因素的干扰,严密控制实验条件,而做到这一点极为困难;同时,实践证明,许多教育问题不可能通过实验(或单纯依靠实验)来解决,这既与教育性质有关,又与目前教育实验的水平有关。用实验的方法一般不是在真实情景,很有可能做的是一个假问题,也无法在研究过程中建立线性的因果关系。思辨研究法是人类最早探究世界的科学方法,但思辨法有其自身内在的局限,如思辨法常常把事物本质看成是既定的、一成不变的,对于事物发展变化的属性没有足够认识。这使得思辨研究法过分注重对事物内部统一性的探求,从而容易忽视事物内部的矛盾性或变动性的知识,容易出现用静止的观点看问题的倾向,这种方法也通常被称为“摇椅上的研究”。因此,思辨研究可能是研究者自己的想象,并非是真实的情况,观点和论证很难说严谨、科学,时有武断之弊。而田野研究深入现场,把握真实情境,对研究对象有着深入的观察理解,如此才会有真实的感悟。调查法以问卷调查最为常用,但问卷如果脱离现场也是无效的,在现场可以注意到个别性、特殊性、差异性和多样性的价值,弄清楚真实的细节性的问题。比如,对个体行为的关注,我们在工业机器人技术的实训现场观察到不同学生有不同的操作习惯,走激光轨迹的进行关键点示教的行为逻辑也不同,问卷可能会发现这些表面现象,但无法关照学生个人的思维世界。因此,在现场不仅能帮助我们发现真正值得研究的问题,并更好地理解这一问题所产生、发展的来龙去脉,而且还能提高我们研究问题的能力和灵性。 (二)追求对研究对象理念深处的理解与解释 对于田野研究,人们通常会认为它是一种收集一手材料的过程,然而,收集真实材料只是作为一种手段,收集资料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探寻某现象背后的意义。凡是涉及意义一般都会关涉人类心理,田野研究在客观与主观之间来回转换角色,在某种程度上所凝聚的结论成了一种人为的结果。那么,将田野研究方法应用于职业教育研究之中,其意义并不在于陈述事实,而是在于回答“为什么”的问题,追求的更是对研究对象理念深处的理解与解释。以对工业机器人专业的田野过程为例,工业机器人技术专业作为一个开设不久的新专业是既定事实,这个事实的背后又有哪些因素在推动,就是“在现场”的发现与分析了。在这个过程中,研究者直接接触研究对象,运用访谈、观察的方式搜集有效信息。在交谈中发现,新专业的开设涉及了多方面的利益因素。如学校领导的决策受到“企业主动找上门”“适应机器换人背景下的地方经济发展”这两个因素影响;专业带头人对新专业的开设很有热情,认为“前景很好”“学生喜欢”“知识相通”;也有专业课老师认为“压力比较大,自己需要拓展很多知识”“到新专业要付出比传统中几倍的努力,很辛苦”“虽有成就感,但学校也应该给予新专业老师应有的回报”等;学生有的表示“很喜欢这个专业”,也有“佛系”学生表示“被同学拉过来的,无所谓喜不喜欢,学就行了”;合作企业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很支持的,表示“需要这个专业培养的人”“老师也很专业”等。从这个田野访谈的信息就可以看出,新专业的开设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综合其作用才能顺利进行,并且从这些不同的态度也可以看出,新专业的建设尚且任重道远,对“人”的因素即学生的培养与发展还应提高重视程度,毕竟“育人”才是根本。 (三)追求对研究对象行为模式精细化的理解与把握 一般来讲,探求研究对象的行为模式是作为田野研究过程中的工具,而将田野法运用于职业教育研究中,虽然意义探寻毋庸置疑地很重要,但对行为模式的剖析亦同等重要。职业教育立场下的田野追求的不光是表面的资料意义,还有行为上的内在体悟,即对研究对象行为模式的精细化理解与把握。这主要是由职业教育的自身特点决定的。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相比有一定的特殊性,两种教育类型都强调对“人”的培养,而职业教育还特别强调动手能力,即“技能”的培养,“素养”与“技能”相辅相成,在“技能”教育过程中还要关照“素养”的发展。因此,在探究研究对象的行为模式的同时,要关照并理解研究对象内心的一些想法、理念与关切之物。职业教育中学生的行为模式针对未来工作,其行为有一定的技术含量,也有一定的难度。以工业机器人技术的实训课为例,学生在演练示教器的使用、激光轨迹的走法、搬运码垛的视觉识别等,我们在现场参与观察、操作的过程中,要想方设法把自己融入进去。“不但要把所研究的对象看成身外之物,而且还要能利用自己是职业教育人这一特点,设身处地地去了解这个被研究的对象”。[1]在观察、访谈中,笔者发现,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都有“轻视能力”的嫌疑,实训老师表示“编程太难了,专科生不需要学太多,学会这些操作就行了”,而学生表达“编程还可以,能学会,就是也没必要学那么多啦”。教师的不自信同时也会造成学生内心的“自我怀疑”,工业机器人专业培养的应该是高科技下的技术员,而不应是新一代的操作工!在教授学生技术技能行为模式的同时,也要注重对学生自尊心的保护,作为研究者的我们,更是职业教育田野中的参与者。为了获得研究对象的“内部眼界”,研究者要经历“离我远去”的过程,“这里的‘我’是‘自己’,但不单指个人,而指人生活在其中的‘自己的文化’”[2],我们尊重职校生文化的同时,也是在提炼这种文化,在抱有尊重平等的态度的基础上从事教育研究,从真实的材料中获得文化研究结论,这才是田野研究的初衷。基于此,笔者就犯了一个错误,在机器人操作技术大赛结束后,笔者与选手进行交流,在没有记住这7个受访者简历的情况下询问他们的毕业院校,其中有6个人是本科学历,只有小K是专科,小K始终不肯说出自己的母校,一直说就是隔壁前面的学校,在6个人发笑后我才意识到那是个大专院校。在这个过程中,笔者没有足够关照到受访者的内心世界,使得小K受挫,但也可以让我们反思,在其技术技能均不落后的情况下的学历自卑是职业教育的过还是社会评价导向的过?职业教育是不是应该足够关照到学生的内心世界以强化其自我获得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