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J90-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4225(2019)02-0005-06 1933年,田汉创作、卜万苍编导的《母性之光》①上映前后,《申报》登出的影片广告可谓异彩纷呈,介绍、点题无微不至、巨细兼顾。这些推介话语虽然不无煽情,却大都一语中的、精准到位。譬如将影片称为“联华公司一九三三年最光荣伟大杰构/对母性的伟大有深刻入骨的描写;对女人的虚荣有正确意识的提引;对拜金主义者有沉重的当头棒喝;对男性的贪欲有现实详尽的暴露”[1];影片是“国片中是新的伟大贡献!……要知母性伟大,惟有自己做了父母后”[2],因其能“给你一个强烈的刺激,使你能认识了你人生观中的职责”[3],不愧是“显示母性伟大的伦理国产巨片!”[4];至于女主演陈燕燕“第一次开口清唱”的“极为动听”乐段[5]、影片的“富有问题性”[6],则是“严而正的舆论!铁一般的事实!”[7],因其“完全揭穿资本主义的凶恶和残暴!透澈指示儿童教育的急需和重要!”[8]然而,广告也同时指出影片的不足,那就是:“最后结局,使我们感到他们……都是一些清高者,是遁世的隐士,不是现世的战士,他们没有给予我们‘力’的启示”[9]。当年的评论对此解释曰:“这不但是一部伦理剧,也很可说它是……充分的表现为大众社会事业刻苦建设的伟大革命影剧”[10],“是中国影界一个艺术完美的收获”[11]。
图片说明:《申报》广告影印翻拍,1933年9月1日,第32版(第21691期)。 1949年后,1960年代的中国史电影研究高度肯定和着力赞扬原作者田汉对阶级观点的运用,尤其是对资产阶级谴责批判和阶级对立的不可调和的观念[12]263-264,并对田汉作词、聂耳作曲的电影插曲大力表彰,称《开矿歌》是1930年代第一支革命歌曲——也正因为如此,影片在广州上映时被地方当局禁映[12]263-264;同时认为,《母性之光》的不足之处在于对母爱的着重关注,这“致使剧本中阶级对比的主题反而有所削弱”[12]263-264。这最后一点,显然只针对编导卜万苍,意思是没能更好地体现原作者的革命意图和阶级斗争理念。
图片说明:《申报》广告影印翻拍,1933年9月3日,第33版(第21693期)。 至1990年代,思想有所解放的研究者在肯定影片的阶级冲突主题和阶级分析方法的同时[13]318,指出其“在表现阶级冲突时则有夸大失真之处”[13]319,譬如南洋矿区暴虐矿工那两场戏失真,因为田汉其实从没去过南洋,这是他想象出来的一个场景[13]319-320。2000年以来,研究者更愿意肯定《母性之光》的家庭伦理特征,认为“深刻的社会关怀已经取代了20世纪20年代初期伦理片劝善惩恶的电影叙事及其为克服普遍存在的道德危机而提出的一整套象征性救赎模式”[14]。还有人在认可田汉的创作反映了“时代前进的方向”的同时,肯定了编导卜万苍艺术技巧上的进步[15]。 在笔者看来,《母性之光》的阶级性、暴力性、宣传性贯穿始终,具备了新电影形态之一的左翼电影的一切特征;其家庭伦理题材不过是灌注了革命性的伦理观念与主题思想的场域[16],极具时代性的特质又影响至今。 一、阶级性规范中的面相学与姓名学 包括左翼电影在内的左翼文艺,其最突出的特征就是阶级性,阶级性指导一切。就此而言,《母性之光》的阶级性无疑是贯穿始终的。事实上,影片将从阶级性延伸开来的阶级意识和血统论先行植入作品,既有对人性的挖掘也有对人性的遮蔽。影片直观地表明,阶级性不仅体现在所有人物的内在品质上,还外延、体现于人物形象的外貌和命名思路上,笔者称之为包括《母性之光》在内的左翼电影的面相学和姓名学现象。
图片说明:《申报》广告影印翻拍,1933年9月9日,第34版(第21699期)。 譬如,出身于资产阶级/剥削阶级也就是反动阶级的人,长相基本都不正确。最突出的就是小梅的继父寄梅(鲁史饰演),典型的尖嘴猴腮。因为他的歌星继女名为小梅,所以寄梅这个名字,姓代表着他是寄生在女儿身上的食利者,梅与霉同音,寓意和价值取向一望即知。 这个人物不仅长相猥琐,所作所为也很猥琐:小梅出名以后,他肉麻表白:“你是我的女儿,我的妹妹,我的朋友,不,我的爱人!”在他眼里,这个女儿只是赚钱的机器,他那些话倒是没有任何肉体上的联想,恰恰只有一个点,就是金钱。所以他始终教导小梅“取悦有钱的是上进”。当妻子惠英要去南洋看女儿向他借钱时他说没有,但事实上前一场戏他正在赌场上花天酒地。可以说,唯利是图是寄梅这个反面人物的人生观和价值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