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到1983年,是新时期中国电影摄影的变革创新阶段。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现实的巨变,思想的活跃,题材的扩展,各种理论的引进,新技术新技巧的采用,使电影摄影出现了活跃的局面,电影摄影艺术之所以产生质的飞跃,是由于三个重要原因: 一、要求变革的主观内因 闭关锁国使我们与世隔绝,于是出现了奇怪的现象,几部外国影片,几乎夺走了我们全部年轻观众。这一事实使我们清醒地认识到,旧套套、旧模式也不能取悦于观众了。然而新的,如果反复套用,也只能新奇一时,而不能常此以往。《幽灵》(摄影师:云文耀)的命运就证明了这点。以卖弄技巧,镜头花哨,独出心裁的那种所谓创新,专业界不喜欢,观众也不买帐。由此,而产生一种坚定信念:必须变革,变革什么?人们认真深思,力图尽速找到具体答案。其实,人们早从“文革”恶性发展的实例中,看出摄影艺术创作中的“癌症”:就是创作意念上的高大全;形象表现上的假大空;造型处理上的模刻程,概而言之,就是“虚假”二字。变革的突破点就在这里。 二、理论引进为客观外因 虽然,潮水般涌来的理论,良莠混杂,但摄影界并未饥不择食,香臭不分地一口吞进。他们根据自己实际情况和承受能力对其进行了应有分辨。在浩如烟海的各种所谓观念中,最有吸引力的是巴赞和克拉考尔的真实美学。他们提倡的物质现实复原的纪实性和现实多义性观点最具启发性。前者有助于我们去整治创作中的虚假、做作和俗气;后者则利于我们打破封闭、刻板和单一。如果说,1979年的转折,人们追求创新,更多的是直感的需要,带有情感性和一定程度的猎奇和盲目性,那么这时期的变革,就已经是深思熟虑的自觉行动了。摄影界对理论的爱好,探究、吸收的自觉性和严肃性是前所未有的,极为可贵。这种理论探究已不限于只听翻译过来的别人观点、经验,也不限于自己经验总结,拍片心得表层层面上。摄影界各年龄层的人都力图结合本国和自己创作实践去思考、解决最急需与最深层的问题。摄影界有成就的老摄影师之一,许琦同志在拍摄影片《天云山传奇》时,思索过这方面的问题。他在《要拍出国画风格》一文中写道:“我在《天云山传奇》造型艺术处理中,想尽量作到生活些、自然些。所以对构图、色彩、光线处理尽可能少用点外加因素,尽可能少花哨点。我想只有朴实无华,才更平易近人。在拍摄过程中,总想以少胜多,要真实,切忌虚假。但又想着必须要有点画意,使观众欣赏这个影片时更感到有亲近感…… “有的同志认为,现在电影讲究‘自然’,可以像拍新闻那样拍故事片,根本不必考虑什么构图,可以不受任何框框限制。我觉得这可能是国际上‘新’的电影流派。但电影总是供人欣赏的,总要给人以美感。任何造型艺术总得要有所取舍”。(许琦《要拍出国画风格》,载于《电影艺术》1981年第11期) 《沙鸥》影片摄影师鲍肖然最早接受“真实美学”观点。他通过对“真实美学”理论及这类观点影响下产生的作品的研究,终于确认,“真实可信是电影造型的生命”。他认为,电影造型“是借助现代科学技术成果,利用照像来完成的”。因此,“它创造的视觉形象是现实的、逼真,在质感表达上带有某些天赋‘自然主义’色彩——生动、具体,使人如感身陷其境”。(肖然《真实、可信是摄影造型的生命》,《电影艺术》1982年,第12期) 西安电影制片厂中年摄影师朱鼎玉在拍摄《都市里的村庄》一片时,也对这个激动人心的问题进行过思考。他在《在真实和美的探索中》一文里写道:“本片(指《都市里的村庄》)是表现当前现实生活的,又是表现青年工人的,要求色调明朗、热情;画面处理不单纯追求形式上的绘画性,重点放在创造典型气氛,刻画人物内心感情上;把真实自然的美感和绘画造型的美结合起来,使画面具有潜在性的激情和诗意。” 电影的一个重要特性是它似真地再现被表现对象的照像技术性能。但这绝不意味着它只对客观自然进行机械的翻版,而忽视摄影师对拍摄对象进行的选择和提炼。在这一选择提炼过程中,摄影师同时也就把自己的情感和意念融汇到那里去了。 周坤在《〈邻居〉摄影谈》一文中写道:“作为银幕形象中视觉形象的体现者,我们把‘真实、自然、生活、朴素’作为造型表现的准则。对于这个反映当今中国普通百姓的现实主义作品,一切造型手段的运用,必须从生活真实出发,不能从形式出发,只靠各种技巧镜头来渲染气氛和刻画人物。电影摄影的创作应该从属于剧情内容……《邻居》的剧本没有为我们提供什么起伏的草原、辽阔的大海、瑰丽的彩霞、迷人的黄昏等等景色,可以让摄影师‘大显身手’,而首先跳进我们眼前的是一条黝暗、杂乱、锅碗瓢灶琳琅满目的‘筒子楼’楼道。有人对我说,这回摄影‘没戏了’。是的,从造型的一般观念来看,确实这个环境不‘美’,但当这堂景,在摄影棚搭成时,很多同志说,‘我差点以为到自己家门口了’,可见它之真实可信。 “我们就是带着这种切身的感受和感情,运用自己造型手段来探求真实的生活环境在银幕上的体现,来探求朴实无华的再现普通人的心灵和信念,力求把握住‘真’中求‘美’”。(周坤《〈邻居〉摄影谈》载于《邻居——从小说到电影》电影出版社出版) 第三届金鸡奖最佳摄影奖获得者魏铎在拍摄影片《逆光》时,就决心把真和美统一起来,他们把“既求真,又求美”作为自己在创造可视银幕形象时必遵的信条。他认为,“真和美(包括形式美)不应是死对头,两者都是我们应当追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