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理论的发展程度取决于实践的需要程度。“纪实不是真实”命题的提出,实际上已经构成对真实是纪录片本质属性的挑战。纪录片不同于新闻,后者强调真实的基础是一个大众共享的价值标准,而纪录片的真实必须经过创作者的主观意识和镜头对生活的介入所造成的“破坏”这双重改变;并且它关心的并不是事件,而是事件中人和人性的展开。它又不同于虚构的文学,后者提供一种自居和自怜的白日梦;而纪录片的真人真事则破坏了这种幻觉,它要求理性的参与,实际上它提供的是人类自我生存的镜子,是介于新闻与文学之间的富有历史意义和人文意义的文体形式。对纪录片的研究,应该从客观现实、编导、摄影镜头、观众这几个互相联系和制约的方面进行立体的建构,其中任何一个因素上打破传统的惯性,都会带来美学观念上的革命。在此基础之上,纪录片将实现“诗”意的回归。 一、纪录片需要理论 1995年,是中国的纪录片创作在繁荣收获之后所跌入的一个回荡,它没有如人们所期望的那样一鼓作气再造辉煌。这个回荡的出现是需要人们去思索的。无论是纪录片的创作者还是理论工作者,都在关注纪录片该怎么搞,出路何在的问题。实际上,对纪录片发展前景的困惑所带来的危机感,在1994年就已经初露端倪。上海电视台国际部的“纪录片编辑室”,作为中国纪录片创作的一支极重要的生力军,在播满百期之后举办了“我心中的‘纪录片编辑室’”征文活动,可视为一次从社会上积极寻找出路的努力,一次“突围表演”。《海上文坛》杂志6月号的重点话题“纪录片编辑室八人谈”中,就已经涉及这个敏感的话题。王文黎作为一个资深的纪录片编导,坦言道:“我自己感觉到我们的节目将会面临危机”。她并不是危言耸听。这种现象的出现,实际上意味着,在纪录片创作中,某种既定的思维方式因为一种消耗性的使用,在美学意义上业已面临衰竭。 中国纪录片的崛起,是国门打开、改革开放之后,在与国外纪录片创作观念的强烈反差的刺激下形成的。“纪录片编辑室”中所涌现的一批代表作品,就是《五平太流转》、《大地之心》、《父亲从战场上来信》等日本纪录片的美学风格直接催生出来的,并且由此使这个纪录片的专栏脱颖而出。美学观念的变革,对于中国的纪录片来说,尤其有着不容忽视的重要意义,它决定着纪录片的发展命运。现在,当荣誉变为一种沉重的压力,从理论上进行正本清源反思就变得迫切起来了。 中国古人说,人穷则返本。“穷”者,受阻碍也;“返本”,回到本体。然则,何谓纪录片之本体?这个问题,是一切理论的核心,即是说,所有的理论实际上都是以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为宗旨的,只是展开的方式不一样罢了。总是在面临困境的时候,理论的现实意义才能以一种强烈的方式凸现出来。我们在何种程度上需要理论决定着理论的发展程度。好在,无论是就实践的丰富性还是理论的建设性,我们都已经站在较之以前要高得多的基点上去重新审视自身了。 二、真实是纪录片的本质属性吗? 回顾这几年纪录片理论的发展,就纪录片本体理论来说,钟大年《纪实不是真实》与《再论纪实不是真实》[1]所阐发的观点,值得关注。 “真实”这个概念似乎永远与纪录片理论纠缠不清。人们一度认为,这个概念已经过时,现在随着跟踪拍摄、同期声、长镜头等纪实手法的运用,真实不真实的问题似乎顺理成章地解决了。瞧,拍出来的东西多真实!只要运用这种“进步”的拍摄手法,真实的问题便不再成为问题。这个时候,钟大年提出“纪实不是真实”的命题,无疑是应该有着极大的理论意义和深刻的现实意义的。 钟文《纪实不是真实》主要观点为:纪实不是真实,纪实是一种美学风格,是与真实的关系。纪实风格强调记录行为空间的原始面貌,和形声一体化的行为活动。纪实的审美是在创作者投入了情感与评价的“参与的观察”中完成的。它又是一种独特的叙事方式,建立在表达层与内容层相一致的基础上。它的真正目的是创鬃者通过对客体的观照实现与观众的情感交流,因而纪实的品格应上升为思维的品格。 以上几乎是原封地从《北京广播学院学报》1992年第3期的内容提要中抄下的,之所以连篇地抄下,是想要说明,它通篇实际上是在阐发“纪实是什么”,在对纪实作为一种美学风格的阐述上无疑是精彩的;但是,因为文中并没有阐明“真实是什么”,所以文章并不能由此就得出纪实不是真实的结论。文中认为,因为我们不能说诸如《西藏的诱惑》、《话说长江》、《让历史告诉未来》这些没有采用严格的纪实手法拍摄的纪录片是“不真实”的,所以,纪实不是真实。然而,这些片子的真实并不能成为排斥纪实也可能是真实的理由。钟文在结束时再次强调“纪实不是真实,我们以上的分析都与真实性的命题无关”。但是,从文章的逻辑中,我们推断不出这个结论。我们甚而至于觉得它对纪实的论述实际上是在说如何使纪实更好地反映真实,不是吗?纪实的形声一体化,表达层与内容层的一致,再加上创作者的情感参与和理性思维,不是比非纪实离真实更近一些吗? 其实,在我看来,钟文的意思是想说,纪实与真实是不同层面上的两个概念,纪实是一种风格,是纪录片所可能具有的所有风格中的一种,属风格论;而真实是纪录片的本性,属本体论;前者是一种外在,后者是一种内在。而他之所以强调这种划分,其目的是为了提醒那些视纪实为法宝,以为凭此就可以一劳永逸的纪录片创作者们,给他们一记当头棒喝。但是,他一方面认为“白马非马”,另一方面在无意识中,又认为“黑马是马”,这就容易造成逻辑上的混乱。既然“真实是电视片的本质属性”,而且非纪实的电视片(《西藏的诱惑》之类)是真实的,那么,以纪实为美学风格的电视纪录片为什么就不是真实的呢?这样,“纪实不是真实”就陷入逻辑的泥淖之中。所以,它引起争鸣也是可以想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