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古已有之,且无所不在,罗兰·巴特在《叙事作品结构分析导论》中描述道:世界上叙事作品之多,不计其数;种类浩繁,题材各异。对人类来说,似乎任何材料都适宜于叙事:叙事承载物可以是口头或书面的有音节语言,是固定的或活动的画面,是手势,以及所有这些材料的有机混合;叙事遍布于神话、传说、寓言、民间故事、小说、史诗、历史、悲剧、正剧、喜剧、哑剧、绘画、彩绘玻璃窗、电影、连环画、社会杂闻、会话。而且,以这些几乎无限的形式出现的叙事遍存于一切时代、一切地方、一切社会。①然而,相较而言,“叙事学”却出现较晚,目前公认的“叙事学”一词,是由托多罗夫在1969年提出来的。不过,叙事学作为一门学科,却更多地归功于另一位法国思想家拉热尔·热奈特,尤其是热奈特通过发表他的《修辞卷三》,将叙事学提升为显贵的学科。②叙事学家米克·巴尔认为:叙事(叙述)学,是关于叙述、叙事文本、形象、事象、事件以及“讲述故事”的文化产品的一整套理论。③ 一、叙事学及电影叙事学的发展与目前困境 叙事学作为一门学科,虽是20世纪70年代之后的事,但对叙事成系统的研究,却早从古希腊时代就开始了,这便是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倡导的“模仿说”。在其后两千余年的时间里,“模仿说”被不断完善、发展,中间虽有起起落落,但其影响却一直不曾中断,成为研究文学、绘画等传统叙事的主流。这一状况,直到现代语言学、符号学等现代理论的兴起,特别是伴随着电影这一新媒介的诞生,才使得对于叙事的研究有了新的转向和新的发展。不过,在这方面首当其冲的却是产生于20世纪一二十年代的俄国形式主义。其代表人物是什克洛夫斯基、艾亨鲍姆、蒂尼亚诺夫、雅各布森以及普洛普等人。他们要求文学研究不再附属于19世纪法国学者泰纳提出的“种族、环境、时代”三要素说,不再是附属于美学、心理学、社会学、历史学或作家传记的“无主之物”,而是转向文学本身的内在研究,因此,他们将自己的研究目标确定为文学和文学作品内在的“文学性”,即文学艺术本身的各种现象、结构与规律。普洛普的“民间故事形态学”研究,可所谓是这种思想的集中体现,对后来的叙事学研究影响巨大,在对102个民间故事进行分析后,他认为民间故事或童话是任何叙述的主要原型,在民间故事或童话中,最重要和起统一作用的,不是故事中的人物,而是人物的功能。他由此梳理出民间故事的31个功能,认为并非每一个民间故事都包含这31个功能,缺少某些部分,并不会改变其他功能出现的顺序,也不会解构民间故事的功能体系,所有民间故事具有同一类型的结构。④而在电影方面,俄国形式主义者们延续了对于文学的认识,认为电影的独特性就在于“电影性”,电影应在其摄影的本性中寻找自身特有的规则。电影不仅是编剧导演的工作,也是观众的工作,需要观众积极参与,因此需要建构观众内心话语。但最重要的是,他们为电影叙事研究提供了一种新的方法论,即在研究电影时,需首先确定最小的功能单位,然后一个层次一个层次地分析,直到一部影片的整体结构。⑤ 之所以对俄国形式主义进行如此较为详细的描述,一是因为他们的学术思想直到20世纪五六十年代之后才被重新发掘,而此时,则正是“叙事学”这门学科酝酿、初创之期;二是它一经发掘,便迅速与其他各种思潮或主义相结合,并由此开创了叙事学研究的新热潮,其后的塔尔图学派、布拉格语言学派、结构主义叙事学,以及大卫·波德维尔开展的新形式主义分析等等,都与此有关。而在俄国形式主义衰落(20世纪20年代末)至叙事学确立(20世纪70年代初)这段时期,就电影叙事研究而论,影响较大的是爱森斯坦所代表的蒙太奇学派和巴赞的电影本体论哲学。蒙太奇学派建立在“冲突论”基础上的各种组合观念,以及巴赞所推崇的“完整神话”所由此形成的对于叙事和空间及镜头语言的影响,都非常巨大。由于这是电影史上众所周知的基本事实,在此略述。 “叙事学”确立后,首先在文学领域大盛,产生了诸如热拉尔·热奈特等一大批叙事学巨擘,随后,其研究的热潮迅速波及电影领域,从70年代末一直持续到90年代初,形成了电影叙事学研究的第一波高潮。在这一时期,一系列代表作集中出笼:弗朗西斯·瓦努瓦的《书写叙事,影片叙事》(1979)、安德烈·加尔迪的《影片叙事研究》(1980)和《电影空间》(1993)、弗朗索瓦·若斯特的《眼睛——摄影机:影片与小说的比较》(1987)、安德烈·戈德罗的《从文学到影片:叙事体系》(1988)及他与弗朗索瓦·若斯特联合撰写的《什么是电影叙事学》(1990)、克里斯蒂安·麦茨的《无人称的陈述或影片的场所》(1991)、阿兰·马松的《电影中的叙事》(1994)、西摩·查特曼的《故事和话语:小说与电影中的叙事结构》(1978)、尼克·布朗的《影片叙述修辞学》(1982)、爱德华·布兰尼根的《电影中的视点》(1984)和《影片与叙事的理解》(1992)、大卫·波德维尔的《故事片中的叙述》(1985)等。而此时一些学术刊物也纷纷推波助澜,继《符号学研究》和《叙事结构分析》专刊之后,法国著名的学术杂志《交流》于1983年又推出《陈述与电影》专刊;巴黎第八大学跨学科的电影研究刊物《界外》于1984年也编辑一期专刊《电影可叙事性》;英法双语编辑的《开启》于1986年和1988年更是连续出版两期《电影与叙述》专刊。⑥ 上述所有研究,不管是分析叙事视点、空间、修辞,还是分析结构,抑或小说与电影之关系,其实都集中在两个方面:一个是内容叙事学,或者称之为主题叙事学;一个是表达叙事学,亦可以称之为语式叙事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