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J9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38-0460(2019)02-0154-09 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这是长久以来全世界不言而明的共识。近年来美国反移民思潮却如暗流涌动，美国政府也开始推行一系列反移民政策，如2018年2月22日美国移民局(USCIS)发表新的使命宣言甚至直接去掉了“确保美国是移民国家的承诺”(USCIS secures America's promise as a nation of immigrants)①，这在美国国内及国际社会上均引起巨大反响，好莱坞电影界从导演到演员等各方面对此不断发出的抗议可谓最引人注目。著名女星梅丽尔·斯特里普(Meryl Streep)在第74届金球奖颁奖典礼上发表获奖感言时就曾直言道：“好莱坞就是一个充满外来者和外国人的地方，如果把我们都踢出去，那你们除了橄榄球和综合格斗外就没什么可看的了，那不是什么艺术(arts)。”[1]那么，作为美国大众文化代表的好莱坞为何会对反移民浪潮做出如此激烈的反应？ 回顾好莱坞的历史，可以明确辨析出其发展过程正是伴随着美国社会几次移民潮的发生向前推进的；分析好莱坞最显著的全球性特征，可以发现其与美国社会的多元移民文化密切相关，且在好莱坞发展初期便已显现；而就好莱坞的具体作品而言，不同种族、不同民族的移民形象抑或是移民原生国的宗教、文化元素自好莱坞诞生起便常常出现在电影中，或深或浅地影响着电影的表达。从美国移民社会的本质来看，早期好莱坞电影与美国社会移民文化的良性互动，不仅使得好莱坞电影在全球化时代来临之前就已经形成全球性特征，同时也为美国文化价值观在国内及海外的塑造和传播奠定基础。 一、多元移民造就的好莱坞历史 正如美国自由女神像基座上铭刻着的犹太女诗人艾玛·拉扎露丝(Emma Lazarus)的十四行诗——“都交给我吧，把那些疲惫的、可怜的人们，那些蜷缩着、渴望自由呼吸的人们，那些在海岸上被抛弃的、不幸的人们，那些无家可归的、颠沛流离的人们，都送到这里来。我在金门之旁，高举着明灯！”[2]从17世纪初英国清教徒登上北美大陆至今，美国这块年轻的国土以其开放包容的态度吸引并接纳了几乎来自世界所有国家的移民。移民来源的多样性带来了美国文化的多元性，而移民到达北美大陆的先后也决定了其对美国文化的影响程度。由于最早一批移民来自欧洲，特别是英国清教徒占绝大多数并首先建立殖民地，因此他们带来的以白人文化为主的盎格鲁-撒克逊新教文化(WASP，White Anglo-Saxon Protestant)②便成为影响美国文化最浓墨重彩的一色，在此基础上美国文化不断吸收融合其他族裔的文化，合众为一，逐渐形成一体多元的文化特色。 美国电影自兴起之时便与移民有着深厚渊源。美国电影业兴起于19世纪末期，当时正值美国进入现代化时期，工业化和城镇化的大规模发展需要大量劳动力，因而出现了继早期盎格鲁-撒克逊人、非洲黑奴迁居到美国之后的第二次移民浪潮。这次移民浪潮中迁徙流转到美国的移民多以中欧、东欧、南欧人为主，他们在语言、习惯及宗教信仰等各方面都与当时已经成为中产阶级的早期WASP移民大为不同，因而只能处于社会边缘地位，被已经基本定型的社会主流文化排斥在外。而此时刚刚诞生的、被中产阶级所不屑的电影，以其低廉的价格、特别是其超越时空和语言的视觉影像特色，在移民群体中迅速流行。与此同时，由于投身电影业成本很低，移民群体中以犹太人为代表的部分移民逐渐参与到电影的放映及制作中。为了摆脱集中在美国东岸的老牌WASP公司的垄断及政治、经济控制，以移民为主的独立厂商纷纷迁往与之相对的西岸，在远离文化中心且环境更适合电影制作的洛杉矶发展起来。后来长时间掌控好莱坞电影发展的八大电影公司——派拉蒙(Paramount)、华纳兄弟(Warner Bros.)、二十世纪福克斯(20th Century Fox)、米高梅(MGM)、雷电华(RKO)五大制片公司组成的“Big Five”和环球(Universal)、联艺(United Artists)、哥伦比亚(Columbia)三个制片公司组成的“Little Three”，都是由移民、移民后裔创建或掌控。 和早期掌控电影业的WASP精英不同，移民电影厂商正是从早期电影最广大的受众群体中来，他们更懂得大众的观影兴趣所在；又由于他们没有受到维多利亚时代崇尚自我约束等观念的影响，他们敢于在电影中加入幽默、性感等更具观影快感的内容，并对电影业做出实验性改革，如明星制、大制片厂制、改造影院等。一方面，随着观影环境的改善、内容质量的提升，中产阶级不再把电影视作肤浅粗俗的娱乐消遣；而在中产阶级开始走进新型影院的同时，有了一定经济基础的移民和工人阶级也乐于得到更为舒适高级的观影体验，因此这些移民电影厂商所做出的改革有效整合了美国国内不同阶层的观影群体，使电影在美国国内成为最普遍的艺术形式。另一方面，这些改革也为好莱坞电影向全球传播以及吸引更多电影从业者来到美国奠定基础，如大制片厂制。虽然它对电影美学的发展存在一定弊端，却可以最有效地完成电影从制作到发行的整个过程，有利于好莱坞电影公司的资本积累，从而有余力进行海外发行放映，并可以拿出高片酬吸引海外明星来到好莱坞；而由这些海外明星参与的影片又再次投放到海外市场吸引更多海外观众，形成一种良性循环。因此可以说，正是移民文化的底层性、大众性及开拓性，促进了好莱坞的定型和发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