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J9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5315(2018)06-0117-09 作为“第七艺术”的电影有它的“使命”:它“打开(ouvre)了所有艺术,去除了它们的贵族性,在存在的影像里把它们交付出来。作为无绘画的绘画,无音乐的音乐,没有心理的小说,带有演员魅力的戏剧,电影就像所有艺术的大众化”,它的出现意味着一种普遍使命,第七艺术的电影“是其他六种艺术的民主化”[1]15。 带着这种电影的“使命”,德波(Guy-Ernest Debord,1931-1994)一生留下了七部电影作品①,然而它们不同于一般商业电影的影像生产,区别于现代作家电影的话语创作,亦或迥异于意识形态电影的政治宣传,它们建立了新的电影分类学,构建起情境主义对抗景观—影像的电影“装置”,隐匿的“战争机器”以及漂移的“革命”共同体:这是一场影像的博弈,是反力、合力、悖力的较量;是理论文本与影像文本之间的互文书写、分离批判与断裂异质;更是居伊·德波的艺术行动与情境主义电影战斗力! 一、“景观”与“日常”的影像“漂移”:力的较量 如果说德波的第一部电影作品《为萨德疾呼》中的“白屏与黑屏”[2]是德波改造电影计划的第一步,那从第二部作品《关于在短时间内某几个人的经历》开始,德波正式将电影屏幕作为书写情境主义理论的画布,同时,情境主义理论通过电影的实践得到极大的深化,这种尝试是史无前例的。“电影”第一次从“电影史”中脱颖而出,成为了新的电影类型,情境主义对抗景观—影像的电影“装置”。在影像的选取方面,德波并不是随意组合,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筛选,渗透着一种情境主义者城市“漂移”的理念——一场力的较量。 情境主义国际十分重视“漂移”,将它作为“构建情境”(constructed situation)的方法与实践之一。德波认为,通过“漂移”可以完成对日常生活“新举止方式的最初尝试”,同时,这种干预机制也是对资本主义一景观社会的“最有依据的革命文化考察”②;1958年,德波将其上升至理论层面,专门提出了关于《漂移的理论》,并正式定义了“漂移”(dérivé)——“一种穿过各种各样周围环境的快速旅行的方法或技巧,包括幽默嬉戏的建构行为和心理地理学(psychogeography)的感受意识”,并特别强调其性质“完全不同于经典的旅游或散步概念”[3]150。 实质上,通过城市“漂移”,情境主义者训练自己具备先锋派“明辨真伪”的视力,去明辨景观—社会与日常—生活的区隔,同时,也塑造自己具有触摸能力的目光,取代绝对的视觉驱力,打破孤立感官的界限,为契合、通感与情动另辟一片异议的感性地带,为内在经验的释放提供源源不绝的意志力与行动力,恢复全面的知觉力场,用考察者的目光重新发现城市的心理地理区域。 当“漂移”理论运用到德波的电影中,我们就会发现一个潜在的规律:这是一场“力的较量”,是景观—影像与日常—图像的一次博弈、战斗与革命,在德波的电影世界中,充斥着大量与权力机制、商业运作、牟取暴利有关的生硬、冰冷、残暴的景观—影像,亦如纳粹军队、斯大林的讲演、国家阅兵仪式、街头暴乱、警察镇压、广告图像、时尚女郎、车展照片、度假海滩以及动态的色情表演、好莱坞剧情片与电视媒体影像等,这些影像往往是德波需要“异轨”(détournement)[4]155-161的改造对象;同时,也充满着流动的、诗意的、具有某种“革命乌托邦”精神气质的日常—图像,比如流淌的河流、冲锋的骑兵、日常的女孩、巴黎的老建筑、情境主义成员的咖啡馆聚会以及隐匿的德波。从德波多部电影的影像漂移中,我们不难发现“景观的嬗变”和“生活的意义”。 尤其是在《我们一起游荡在夜的黑暗里,然后被烈火吞噬》(1978)之前的五部影片中,德波用影像形象地诠释了“景观的嬗变”的罪恶与阴谋。自始至终,他一直关注“景观”问题——他的电影影像(确切地说,是从第二部电影作品开始)是最好的明证,而文本《景观社会》中关于景观的两种古老形式:集中景观与弥散景观的描述,只是作为“术语”正式提出罢了。 在《景观社会》论著的第一章“完美的分离”中,德波开篇就揭穿了华丽外表之下的“景观”(spectacles)的秘密内核,并对已经走到极端资本主义的景观社会做出了批判性诊断:“景观不是影像的聚积,而是以影像为中介的人们之间的社会关系”[5]3,具体表现在三个方面: 1.在现代生产条件无所不在的社会,生活本身展现为景观(spectacles)的庞大堆聚。直接存在的一切全都转化为一个表象。[5]3 2.从生活的每个方面分离出来的影像群(images)汇成一条共同的河流,这样,生活的统一便不再可能被重建。重新将他们自己编组为新的整体的、关于现实的片断的景色,只能展现为一个纯粹静观的(contemplation)、孤立的(seule)伪世界。这一世界之影像的专门化,发展成一个自主自足的影像世界,在这里,骗人者也被欺骗和蒙蔽。作为生活具体颠倒的景观,总体上是非生命之物的自发运动。[5]3 3.景观同时将自己展现为社会自身,社会的一部分,抑或是统一的手段。作为社会的一部分时,景观是全部视觉和全部意识的焦点。正是由于这一领域是分离的这一真正的事实,景观才成了错觉和伪意识的领地:它所达到的统一只不过是一种普遍分离的官方语言。[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