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9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79(2018)05-0049-11 人类以能够运用工具制造工具而将自己从动物界提升出来,所谓“机器”指的就是人类所开发的复杂工具。正因为如此,机器伦理是由人类伦理衍生出来的,主要体现复杂工具与人类的关系。在科幻语境中,机器伦理从表面上看可能远远超越人类的范围(涉及到各种非人智能体),但归根结底仍然是受人类现有伦理关系制约的,任何有悖人伦的作品都可能受到人的谴责与批判。虽然如此,人类同样借助机器伦理来审视自身伦理,不少科幻电影正以此作为创意的亮点。由于智能机器目前正处于加速发展的时期,有关这种发展可能失控的问题正引发广泛关注,有不少人担心人类现有伦理关系可能因此被颠覆。科幻电影有关机器伦理的描写、创意与叙事正是对上述社会变动的反映。必须说明的是:任何一部科幻电影都离不开机器,因为它们都是由机器所拍摄和放映的。下文所关注的不是这类故事情节之外的机器,而是科幻电影故事情节之内的机器。 一、机器描写所依据的伦理定位 从伦理的角度看,所谓“机器伦理”至少有如下三种来源:一是人与机器的相互转化,如机器的人化导致机器人的产生,将机器人自我意识和道德责任等问题提上议事日程;又如人的机器化导致电子人的产生,由此引发对电子机械义体使用的伦理原则的思考,等等。二是人与机器的彼此影响,如人类价值体系和道德原则规定机器的属性和功能,机器的发明和应用导致人类职业构成的变动,等等。三是人与机器的共同环境,如人机共同体的建设激励了学术界对其伦理特性的思考,又如有关时间机器的想象造成了诸多伦理悖论,等等。本文所探讨的主要是第二种来源的机器伦理。我们首先对机器进行自然定位、社会定位与心理定位。 (一)机器的自然定位 运用工具制造工具是人类的特性。据此所定义的机器是人造机器,由手工工具发展而来。陈昌曙指出了机器与手工工具的三点区别:(1)机器的设计、研制与科学知识有着更加密切的联系,只靠经验和技能是不够的;(2)机器需要经常的维护保养才能正常运转,而手工工具是不需要经常维修的;(3)机器在仍能运转时就允许更新或必须更新,而手工工具是用坏了才换。[1]机器一旦诞生,便为运用机器制造机器创造了条件。这在实践中为机器大工业的腾飞奠定了基础,在理论上为将机器当成人类观察和把握世界的参照系准备了前提。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上,某些人认为自然是一种机器,即有别于人造机器的自然机器,德国哲学家莱布尼兹(Gottfried Wilhelm Leibniz)就是如此。[2]本文持这样的看法:机器是人类根据对自然规律的认识开发的复杂工具。以获得确证的自然规律为准绳,可以将机器划分为三类:一是已经根据上述认识开发出来的机器,二是因为违背上述认识而无法开发的机器,三是按照虽不无根据但目前尚未获得公认的科学假说可能开发出来的机器。上述三类机器都见于科幻电影之中。 在第一重意义上,科幻电影固然将现有机器当成构思的起点,但并不以现实主义描绘为满足,而是经常采用在功能上类似于夸张、在逻辑上相当于演绎、在时序上着眼于前瞻的方法予以呈现。例如,美国莱特兄弟(Wright Brothers)20世纪初造出人类第一架飞机“飞行者1号”,1903年12月17日在美国北卡罗莱纳州试飞成功。不久,英国默片《空中无政府主义者》(Aerial Anarchists,1911)就展示无政府主义者建造超级飞机轰炸伦敦的场景。很不幸的是: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伦敦在1915年5月31日真的遭到轰炸。不过,造成这场灾难不是无政府主义者所建造的超级飞机,而是德国派来的齐柏林飞艇(1900年由齐伯林伯爵发明,后根据军方需要批量生产)。又如,法国《征服极地》(The Conquest of the Pole,1912)描写教授在用上电的工厂建造了由螺旋桨和玩具气球拉升的机器,展示于世界科学家会议,并以之旅行到北极。再如,美国电视片《地球风暴》(Earthstorm,2006)描写航天飞机柏修斯号飞抵月球裂缝中,施放核弹,用核能脉冲激发电磁聚合发生器,修复月球,使之重回轨道。核弹虽然是早就有了的发明,但是这种用途却出自大胆的、新颖的想象。 在第二重意义上,科幻电影并不纠缠于某些机器为什么只能停留在观念上而造不出来,而是将这些机器问世当成虚拟条件,设想与之相应的矛盾冲突。以永动机为例。在韩、美、法《雪国列车》(Snowpiercer,2013)中,人类为对冲全球气候变暖趋势而发射强大的CW7装置,结果导致冰河期来临,众多生物灭绝,人类自身也面临浩劫。幸存者挤上一列以永动机为引擎、已经不停行驶18年的火车“卡塔方舟”,按其购票等级分居于前部车厢和后部车厢,贫富差别一目了然。建造者认为:要维持列车内部生态平衡,必须定时清除多余的人,运用恐怖和混乱以维护必要的秩序和威权。因此,他和被穷人视为精神领袖的老者共同策划了一场举事,不料局面失控,导致火车出轨。又如,在美、加合拍片《超时空传输》(ARQ,2016)中,科学家雷恩造出永动型的高效率能源涡轮机,因此陷入时间循环以及两家竞争性公司的纠葛。他与其旧日情人汉娜遭到三个蒙面人的袭击,厄运一次次重新开始。在这两部电影中,从科学上被证明是不可能的永动机不仅被造了出来,而且成了故事构思的出发点之一。 在第三重意义上,科幻电影描写了许多拍摄之时还未问世于现实的新发明。例如,在英国《登月先锋》(The First Men in the Moon,1919)中,发明家利用涂有反重力物质的球体登上月球。德国《世界名媛》(The Mistress of the World,1919)描绘了可以远程熔化金属的机器。美国系列片《布里克·布拉德福德》(Brick Bradford,1947)出现了可以破坏来犯火箭的拦截光。它也可以用为破坏地球的死光。类似描写还有:美国《消失的背影》(The Vanishing Shadow,1934)中激活时可以使用户消失、只余下阴影的可穿戴装置,美国《未知世界》(Unknown World,1951)中可以钻穿土石、让人类到地心探险的核动力机器Cyclotram,等等。美国动画片《星银岛》(Treasure Planet,2002)中的星图是具备神奇功能的全息投影装置。只要适当操作这个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小球,就能投射出三维地图。不仅如此,用户还可以将全息影像当成宇宙端口使用,通过触摸来指定自己所想前往的目的地,念兹在兹,即刻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