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J9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6552(2018)05-0032-05 改革开放,无论是置于中国历史还是世界历史,都是翻天覆地的重大事件,它是一个历史的转折点和里程碑,其“长尾效应”还将继续显现。中国电影,是改革开放中国社会的情绪表达、影像纪录及其文化理想,而电影表演是它的表情和“假面”,意味深长,包含着深刻而微妙的政治、文化和产业的内涵。 检索改革开放表演观念史,可以发现电影导演的重要引领、规范和定型作用。与其他表演形态比较,电影表演与导演美学及其技术要素密切关联,其角色构形和风格设计必须获得导演的认同才能呈现。导演作为电影的首要“作者”,规范和引领了其他电影“作者”的表现形态,其他电影“作者”需要以自己的创造力以及美学力量,融入导演的统一构思之中。演员表演也是如此,按照分镜头和蒙太奇方法进行创作,每个镜头的表演都要经过导演的处理和把关,而最后还要在剪接台上进行编辑和定稿。 在笔者的研究中,将改革开放时期中国电影表演美学思潮分为戏剧化、纪实化、日常化、模糊化、情绪化、仪式化和颜值化等七个表演美学阶段。其理论依据、分期原则和美学特质,具体可以参阅我的个人著作《中国电影表演美学思潮史述(1979-2015)》,其基本观点可以表述如下:中国电影表演美学思潮,根据其表演观念、形态呈现与影像效果,可以划分成为七个阶段,它不是断裂的,而是有着深刻的内在逻辑性,反映了不同时期政治、文化和电影工业之间的对峙、妥协和融合的关系,以及时代、集体和个人之间的对话、谈判和合作的关联。它以现实主义表演美学作为基本线,表现主义表演方法在其上下窜动,并时而突进至极端部位,改革开放40周年时间已然经历七度思潮,又似乎回到美学出发点,然而,它的本质和内涵已是迥异,渐至中国电影表演学派的意味。电影表演也就成为中国改革开放的形象代言人及其精神形象标本。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如下文化逻辑关系:一是政治、文化和电影工业三者之间相互博弈的结果,影响到导演的美学视域、探究和选择,继而对演员表演提出不同的要求和规则,是规定表演和自选表演的相互结合;二是导演对于演员的表演规范,更多是观念性的,而非技术层面的,演员仍然有着一定的美学发挥空间,甚至是与导演处于一种不断磨合的过程;三是某些特殊阶段,当演员成为电影产业链中心部位时,演员对于导演的反向主导也是存在的,反映了电影文化与产业的相互博弈状况。 戏剧化表演阶段,分为“表演复古运动”与“表演洋务运动”两个不同侧面,两者互相交织。前者,与“文革”之前的表演方法接通,基本是演员的自发行为;后者,则是对西方电影技巧的初步援用,主体是导演的主动行为。众所周知,作为导演的张暖忻以及作家李陀发表《论电影语言的现代化》一文,关于“电影为什么落后于形势”提出若干“常常被人忽视”的问题,包括“应该不应该向世界电影艺术学习、吸收一些有益的东西?”[1]一些中青年电影人认为,电影表演要电影化,再也不能够“话剧化”和“京剧化”了,电影表演应该遵循电影美学特征,有新的表现领域和方法。其中,中青年导演提出:电影技巧并无国界,只有合适即可“拿来主义”。他们在表演美学领域开始拓展心理、幻觉、潜意识以及简化台词等内容。 杨延晋、薛靖导演的《苦恼人的笑》,在美学观念上提出“人是一个矛盾体”以及“向心灵深处开拓”,确立了现实、回忆、幻觉三种不同的表演时空,以及相应的写实、浪漫、怪诞的表演方法。吴天明、滕文骥导演的《生活的颤音》,采取了现实与回忆的交叉跳跃时空,以现实带动回忆,以回忆深化现实,以“内心独白”将两者串联起来,要求演员表演细腻化和生活化,并与音乐、造型语言密切结合,表演需要电影化。张铮、黄健中导演的《小花》,重场戏台词简约,甚至是整场戏没有一句台词,完全依赖演员表演与其它视听元素的集合表现效果,聚焦画面影像效果呈现。以“兄妹相见”而论,“别后重逢”应是情感热烈的,是常见的所谓“戏剧眼”,但是,导演却将此重场戏“无台词化”处理,将兄妹相见的瞬间进行情绪细腻表现,在时间和空间上进行放大、变形和美化。詹相持导演的《樱》,也是大量采用无言动作,两场重场戏“雨夜托孤”“母女离别”同样删去原来剧本的台词。 于此,戏剧化表演阶段电影导演的表演观念,其关键词是“电影化”,在美学开放的格局中,各种电影表演手法“粉墨登场”,它们基本从西方电影直接或者间接借鉴而来,诸如“新浪潮”“先锋派”以及“新现实主义”等电影思潮的表演方法。它呈现多种层次和形态,既有生活化表演,又有怪诞化表演;既有无台词表演,又有特写化表演;既有意识流表演,又有点面化表演。在导演观念的掌控之下,表演形式初显多元状态。 纪实化表演阶段,与政治和美学的“求真”“求实”精神呼应,电影导演“巧遇”巴赞、克拉考尔的纪实美学观念,出现了两者之间遇合、掩体和误读的复杂关系,表演方面要求演员表演还原生活或者返璞归真,探索“演”与“不演”的关系。当时,流行一个观点:电影与戏剧“离婚”,电影表演也要与戏剧表演“离婚”,故而各种非戏剧化的表演手法,也就成为怀有创新思维的中青年电影导演的关注中心。《沙鸥》《邻居》从技巧层面出发,呈现实景化和生活化表演以及长镜头、自然光拍摄方法;《逆光》《都市里的村庄》《见习律师》以非戏剧式结构,涉及纪录片风格的镜头语言及其表演形态;《小街》《如意》自心理分析领域,达到一种“潜意识”的表演深度。它们自觉或者不自觉地在传统和现代之间进行突围、拓展和变革,各自有所侧重,却又相互关涉,使表演与其他电影语汇一起进入以纪实美学为旗号的电影运动。在表演观念上,一是非古典主义的演员美学,外貌未必漂亮,却必须具有鲜明个性及其性格力量,以与角色的气质吻合度为选择演员的基本标准,追求内在性格美感,甚至被戏称为演员在大街上谁也看不出来,在银幕上有亲切感或亲和力;二是缘于去“戏剧化”,表演更需要“熟”“脉”“品”以及细腻处理力量;三是原生态与长时间的表演方法;四是较多启用非职业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