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J90-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40X(2017)06-0069-08 民族问题不仅是一个关系到我们自己文化身份的归属以及文化立场确立的问题,而且还是一个涉及国家历史传统、文化安全、社会心理、艺术发展的重要问题。在地缘政治的视野下,民族问题更是一个指涉到国家关系、地区安全乃至国际冲突的敏感问题。在电影领域内,民族问题其实一直是我们关注的艺术创作的重要问题。现在,民族问题除了涉及到少数民族文化的政策性保护问题外,还是一个关系到世界上不同国家关系的问题。除了在艺术创作领域增强相互的借鉴与合作之外,我们与世界各国在民族精神上有没有相互近似的共同性?特别是我们与邻近的亚洲国家有没有民族文化上的通约性?即便我们不可能通过艺术与学术交流去进行不同民族精神的完全整合,我们还是希望实现一种能够通过相互的交流进行相互认识、通过相互认识进行相互理解、通过相互理解进行相互合作的理想愿景。这才是我现在进行民族与电影相关问题学术研究的现实基点。 我们对电影中民族问题的研究,通常都是从民族题材的艺术创作维度展开,尤其是从少数民族题材的电影创作维度展开的。在这个领域取得了诸多的学术成果。然而,仅仅从电影艺术的表现题材将电影与民族的问题故事化,其间不仅存在着大量的尚未涉及的学术空白,而且由此还容易产生某种电影和民族问题无关联的误区。最起码我们不能误认为民族问题是一个在电影的题材论范畴里就能够穷尽的问题。在本文中,将从电影的文化主题、电影的叙事语境与国家社会的文化语境的视野中,来探讨电影世界中的民族问题,既将民族问题置放在一个电影人类学的谱系之中,来分析有关其民族、民族性、民族主义问题的理论命题,并用一种民族学与文化人类学研究的知识框架,来阐释、认识、判断电影中尤其是东北亚电影中的民族问题。 一、民族与电影:从现实的共同体到想象的共同体 “民族”一词(nation)最早可以追溯到欧洲罗马时代,它的词义“natio”是由拉丁文“出生”(nasci)的过去分词“natus”转化而来的。意指种族、血统、出生物等。[1]随着人类历史的不断演变,民族的涵义由最初专指氏族、部落,逐步发展成为特指在一定地域内基于血缘关系而形成的社会共同体,进而又特指那些具有共同语言、共同历史的文化共同体。在文化人类学的研究谱系中,英国学者史密斯(A.D.Smith)又将民族问题纳入共同情感的范畴,从而增加了民族的文化内涵。他说:“民族是一个纵向和横向联系上的一体化的、拥有固定领土的群体,它是以共同的公民权利和具有一种(或更多)共同的集体情感为特征的”[2]族群。可见,现代的民族观念除了强调民族成员的公民身份之外,还特别注意到其“集体情感”的特征。即从过去强调民族的部落、语言的客观归属,到开始强调其精神文化归属。 这些文化精神的归属问题在各种艺术的表现形态中反映得更为明显。不同的只是,有时是在显在的艺术题材的层面上呈现出来,有时则是以潜在的方式以艺术的叙事主题和叙事语境呈现出来。所以,我们不能将那些非民族题材的电影排斥在民族问题的讨论框架之外,甚至,在那些非民族题材的电影中,所涉及的民族问题比那些民族题材的作品具有更深刻的民族性以及民族主义的表达——就像获得了中国电影史上票房冠军的《战狼2》(2017),在这部影片中所植入的民族主义情感,可以说是推动中国电影观众最为直接的观赏驱动力。可是,如果仅仅从电影艺术的表现题材而论,它可能根本就不能进入电影民族问题研究的视野。 就民族问题的社会政治论述而言,斯大林1914年在其《民族问题和社会民主党》中提出的观点,一直被民族问题研究乃至社会科学研究领域的高度认可。斯大林说:“民族是人们在历史上形成的一个有共同语言、共同地域、共同经济生活以及表现于共同文化上的共同心理素质的稳定的共同体。”[3](P294)这个关于民族的定义在中国的学术界、教育界曾经广为使用,并且得到普遍赞同。斯大林所强调的语言、地域、经济生活、表现在文化上的心理素质四个维度的共同性,至今也是我们认识民族问题的一把钥匙。不论民族的分裂是源于何种因素,导致他们融为一体的关键因素依然不能超越斯大林所强调的这“四个共同性”。虽然,关于民族的定义后来还在不断推出,但是,因其概念定义的全面性,直到今日,这个定义依然不能为人们所否定。尽管,许多学者曾经将民族的认知纳入到不同的知识体系乃至学术研究的范畴,但是,他们依然没有能够超越传统的社会政治学的理论框架。如:安东尼·吉登斯曾认为,民族是指“居于拥有明确边界的领土上的集体,此集体隶属于统一的行政机构。”4(P144)霍布斯鲍姆认为:“‘民族’的建立跟当代基于特定领土而创生的主权国家是息息相关的,若我们不把领土主权国家跟‘民族’或‘民族性’放在一起讨论,所谓的‘民族国家’将会变得毫无意义。”[5]美国文化学者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在当代文化学研究领域,将民族、民族属性与民族主义视为一种“特殊的文化的人造物”,并将民族定义为“一种想象的政治共同体”。用安德森自己的话来说,他是遵循着人类学的精神,对民族作如下的定义:“它是一种想象的政治共同体——并且,它是被想象为本质上有限的(limited)、同时也享有主权的共同体……它是想象的,因为即使是最小的民族的成员,也不可能认识他们大多数的同胞,和他们相遇,或者甚至听说过他们。然而,他们相互联结的意象却活在每一位成员的心中。”[6](P6)安德森所说的这种同一个民族的人们在内心世界里相互联结的“意象”,就是人们对民族历史与民族文化的集体认同。这是一种来自于民族文化族群中的集体力量,在被一种“想象的共同体”的观念、意识所左右、所驱动,从而形成的某种具有共性特征的文化现象。电影,有时只是这种文化现象中的一种图景,它昭示着民族的历史不管怎样演变,民族的文化不论如何翻新,总是有一种恒常不变的内在力量在装点着民族世界的景象,就像大自然的无形巨手在拉动着春夏秋冬的循环往复,它在人们不经意间改变着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