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以来,市民娱乐文化空间的不断扩展极大地调动了资本家投资电影事业的热情,社会变迁的影像印记最终汇聚成民国时期的电影热潮。20世纪20、30年代,随着西方娱乐文化在中国的深入拓展,精神娱乐的思想逐渐扩展成为纷繁多样的娱乐产业。与此同时,一大批电影公司勃然而兴,电影导演界更是人才辈出,他们不仅充当了宣传西方电影文化的领军者,而且成为了塑造中国近代电影文化的主力军。万氏兄弟[1`作为近代中国动画电影的拓荒者,自觉肩负起动画电影引进与创作的重任,对近代动画电影文化的民族化实践功不可没。本文以民国期刊为史料依据,以动画电影文化的境外引进与本土实践作为叙述脉络,以1926-1939年期间万氏兄弟的动画电影作品为研究对象[2],探讨万氏兄弟如何合理地内化西方电影文化,实现其自身的民族化和社会化,以期为当代华语动画电影的发展提供可资借鉴的宝贵经验。 一、学习积淀:万氏兄弟对美国动画电影文化的学习 20世纪初,欧美动画电影开始传入中国,它扣人心弦的戏剧冲突和捧腹大笑的滑稽剧情很快便受到国人的追捧,同时也推促了国产动画电影的萌芽和产生。其中,美国动画电影对万氏兄弟早期的创作起到了重要的启蒙作用,这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万氏兄弟积极学习美国动画电影的技术,模仿美国动画电影中的形象;另一方面,他们还钻研和探索动画电影成功的关键因素,关注情节,将滑稽性和寓意性贯穿到早期动画电影作品之中。具体而言,他们对美国动画电影的借鉴和学习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万氏兄弟积极学习美国动画电影的技术和设备。首先,万氏兄弟虚心向他人请教美国动画电影的知识和技术。在由刘海粟创办的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就读期间,万氏兄弟曾向一位熟悉于卡通绘制情形的美国友人学习请教,因此他们在该方面的知识有了“长足的进步”。[3]之后,万氏兄弟进入长城画片公司工作,该公司创办者梅雪俦有长期在美从事和研究动画电影事业的经验,据《申报》记载,梅雪俦“留美研究电影数年,对于滑稽活动画片一道,曾在美最著名之Out of the Ink Well公司(该公司为纽约百代公司)服务数年,随麦士夫礼沙兄弟实习,尽得其奥,曾在该公司绘制《苍绳》、《金鱼》、《领薪日》等片”[4],由此可见梅雪俦在美期间获得了丰富的动画电影知识,拥有了较为完备的动画电影创作经验。万氏兄弟与梅雪俦在长城画片公司共事,并一同进行动画电影的创作,在工作中自然少不了相互地交流与学习。如《大闹画室》(1926)是由万氏兄弟和梅雪俦合作而成,《申报》提到“《大闹画室》片中之一切技巧,皆由梅君专心擘划,并由其导演一切,万君为国内名画家,此片之图画悉出其手”。[5]其次,万氏兄弟曾购买了几台美国动画电影的制作设备。他们在自述中曾谈到,1927年一个美国人在华创办动画影片公司未果,他们遂买下其所有机械,对其进行研究。这些机械对万氏兄弟的动画电影事业大有裨益,正如他们所说“因为获得了机械的帮助,使我们的出品成绩更完美了”。[3]着眼于当时国际动画电影界,美国好莱坞动画电影技术遥遥领先,唯有不断向其学习才能求得本国动画电影事业的发展。正因如此,万古蟾于1940年代亲赴美国“研究彩色卡通”。[6]良好的技术和设备为万氏兄弟的动画电影创作奠定了扎实的物质基础。 第二,万氏兄弟深受美国动画电影形象的启迪。他们深深地被美国动画电影中一个个惟妙惟肖的动画形象所吸引,这些动画形象成为万氏兄弟模仿和创作的源泉。在《闲话卡通》一文中,万氏兄弟曾列举出使他们印象深刻的美国动画形象:黑斯福热雪兄弟所作《墨水瓶人》(Out of the Ink Well)的卡通形象、美国黑猫(即奥托·梅斯莫的菲利克斯猫)、华德狄斯耐的米老鼠;[7]同时又在《万氏绘制活动墨水画经过谈》一文中,他们谈及看到《墨水瓶人》的反应:“我们见了这种画片,都很感觉到兴味,于是逐渐被这种浓重的趣味所引诱,结果生出创造中国活动墨水画片的动机来”[8]。可见美国动画电影形象给万氏兄弟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通过以下三幅民国期刊中20世纪30年代美国动画电影的图片(图1-3),我们基本可以概括出美国动画电影形象造型的基本特征:1、以动物或人物为表现原型,进行写意化处理;2、整体结构简单,颜色黑白,装饰简朴;3、头部比例较大,眼睛大而圆,表情简单明了;4、四肢修长,手脚较大;5、毛发颜色均匀覆盖。以上这些特征基本被万氏兄弟所借鉴,成为其早期动画电影形象的重要创作基础。纵观1926-1939年万氏兄弟早期的动画电影作品,其动画形象并未局限于美国某一作者或形象,而是博采众长,积极学习各家动画之长,实现其动画形象的多样化。 第三,万氏兄弟的影片创作奉行情节至上的理念。他们的动画创作始终秉持滑稽感和寓意性并重的原则。因影片本身体现着强烈的滑稽感,所以美国动画电影形象在民国时期广泛传播并大受欢迎。同样,万氏兄弟认为动画电影受观众欢迎和喜爱的原因应当归结于人物动作的“诙谐有趣”和寓意的“简洁明快”,换言之,效果绝佳的动画电影一定是“富于滑稽意味,而说教的色彩不可太浓”[11]。正如《大闹画室》上映后“滑稽处甚多、令人观后捧腹不置”[4];《狗侦探》(1931)被评价为“笑痛肚皮的滑稽短片”[12]。然而,这种滑稽感绝非仅是用简单的搞笑和低俗的趣味予以呈现,它应该有自身的标准和要求。万氏兄弟在另一篇《闲话卡通》中对此作出了明确的阐释。简言之,他们认为动画电影在秉持幽默立场的基础之上应当做到以下三点:一是用“简当的表情”和“简当的动作”来表现情节;二是使有知识与无知识的人及一股儿童都能“立即明瞭剧中很深刻的寓意”;三是观众在大笑之余“脑筋中余留着很深的回味”。[7]18正如《申报》盛赞《大闹画室》“剧情尤为突梯滑稽、不落普通滑稽片之窠臼”[5];对《漏洞》(1934)的定性则是“寓意滑稽影片”[13]。所以,万氏兄弟将动画电影创作的宗旨归结于“应于幽默讽刺性上多下功夫,以不辜负‘活动漫画’的效能和使命”[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