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内直言

       谈论在线电影文化实际上就是在谈论当下的电影文化。21世纪的技术革命已经给多数人的观影方式带来了广泛而持久的变革。如今，不会有人真地怀疑这个事实。在虚拟及现实空间中，人们已经花费了大量的笔墨试图详细描述这种变化的真谛。然而，有关这场数字海啸对电影话语的影响却很少被人论及。部分原因在于艺术新闻成为当今的讨论话题时，谈论的焦点通常是谁在创作(其中有太多既定而愚蠢的内容，如在书信结尾总要写上“你真挚的”)，或是论及评论——对于我们而言，是指电影评论是否真的不再重要了。

       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是不同的，它取决于所评论的电影、评论家以及我们如何定义“重要”。暂不谈评论是艺术的一种形式这个问题，我们至少可以在以下这点达成一致：在整个印刷报刊时代，批判性思维的智慧联合起来产生了关键作用，它将那个时代互不相干的艺术活动塑造成一种可理解的叙事，如《奇遇》(L’avventura)那样特征鲜明的作品、乐队同名专辑《雷蒙斯》(Ramones)、纳博科夫的《洛丽塔》(Lotita)——如果追求时尚的人想了解电影、艺术、流行音乐、文学以及文化的概貌，那么熟悉这些作品是非常重要的。而后具有叛逆性的反叙事发展起来，它反抗处于主导地位的有关叙事优先顺序的共识观念，这些叛逆性的反叙事和任何一个时代形成我们思想的元素具有同样的根本作用。但是，回顾一下色调幽暗的去年，却可感到某种不协调。

      

       《奇遇》

       在我开始谈论当下权力中心无法控制的社交媒体之前，先看看我们是如何开启这个话题的。我的电影教育是多方面的混合：有《芝加哥太阳报》官方网站(Chicago.suntimes.com)这种模拟数字化的来源，也有大量的实体租碟店——年轻电影爱好者转瞬即逝的类似于仪式性的人生历程，还有《优秀电影回放》(Video Hound’s Golden Movie Retrieve)的引领(书里有最好的索引)、电影俱乐部和剧作仓库、孩童一手书店的《负空间》(Negative Space)复印版。蔡明亮、王家卫、凯瑟琳·布雷亚、克莱尔·丹尼斯和杨德昌这样的电影制片人在过去的十年多时间中，逐渐成熟起来，稳步地赢得了国际声誉。他们在上世纪末不断地推出成熟的代表性作品，我一直在关注着他们，因为电影文化评论家就应该如此。这是好久以前的事，那时互联网还是你留在家里的东西，有时或许会不在线；那时的互联网还不是今天的互联网，它还没有深远地影响到每一种出版物的使用授权。那时的出版物，可供自由选择的周刊，娱乐指南杂志和报纸，专业杂志和粉丝杂志会用一些或者全部版面来做电影主题，让很多人沉溺其中，并永久地改变了那些最终摆脱这些刊物的人。

       尽管令人尊敬的印刷媒体存活下来只是采用了“无法战而胜之则屈而伏之”的策略，但是它们仍然享有古老的威望。它们经历了这场风暴，发现仅以线上形式发行的出版物成为了新的主人，它们在其旁摇摇欲坠。在一个崭新的竞技场中广告收入就是一切，点击量指标决定效益。为了在这个场域中角逐，任何一个出版物，包括本刊，现在都有义务刊发大量的网络特有内容。在2000年代的中期，突如其来的风暴颠覆了印刷出版业，大量的资深采编人员被裁退。大多数这些职位不会被填补，相反，编辑从逐渐增长的自由撰稿人群体那里获取素材，这些自由撰稿人是我们吹捧的“自由职业经济”的成员，他们很多都是新面孔、刚刚毕业，愿意为了低微的薪水、公交卡或露脸的机会去工作。

      

       《灯红酒绿》

       不过，新闻内容好似一座高耸入云、摇摇欲坠的摩天大厦，它所带来的挑战是：编辑工作的支撑性基础虽在发展，却根本无法与之相匹配。结果就是，我们拥有的材料比以往任何时代都多，然而这些材料接受的审查却比以往任何时代都少。(你知道事实核查员曾经是种职业吗?我是认真的!看看《灯红酒绿》(Bright Lights，Big City)这部电影你就知道了。内容的狂乱至少给那些有进取心的新手撰稿人提供了新的机会——以前，登上报头可能是一个雄心勃勃的年轻作家的宏大目标，而现在它却近在咫尺。从来没有如此容易就能获得作为一位作家的合法性外观，就能让你的简历充满散发着成功光彩的华丽名目。(作为作家获得收入则是另外一码事，尽管从许久以前，对于格拉布街①上沾染墨渍的可怜人来说，这就已经是个问题了。)

      

       《少年时代》

       当我们进入2000年代后期，大多数新的流行文化作品都不是关于电影的，而是有关迅速崛起的有质量的电视节目。这些节目定期更新、情节扣人心弦，引发观众思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些节目提供了基于事实的素材，与当下全国性大讨论的内容相契合，符合1970年代诺曼·李尔的思想，而且这些节目比电影更加自然而然地适合于满足观众对新鲜内容的贪得无厌，相对而言，电影的生产和发售周期相对迟缓。假如电视的黄金时代并没有存在过，那么互联网也会去创造它。事实上，确实如此。电视节目提供了可循环使用的资源，但是，电影评论或者作为消费者的星评推荐，或者是关于美学的华而不实的论述，其使用价值对于编辑开凿内容的矿山而言极其有限：你赚了评论家的两分钱，仅此而已。